一十二月，岁岁沦陷，周而复始。 - [昼夜斋] - 五月吧论坛

一向年光有限身

秋鸿有信，这四个字应出自苏轼的一首七言律诗，原句是“人似秋鸿来有信，事如春梦了无痕”，原诗写于著名的乌台诗案之后。许多学者认为乌台诗案是苏轼的一个转折点，让他的诗作由原先的豪放自如转为后来的豁然淡泊，他不再畅谈**抱负，更多的是写人生感悟。原句的大意说的是，人就如秋天的鸿雁一样，来来去去皆有迹可循，可过往却如春日里的一场梦一般，了无痕迹。

借着这一句，又去重读了整首七律，掩卷后却又想起晏殊的一首词，虽二者看似毫无关联，却因词开头的一句话让人念念不忘，以至于信马由缰之下，兴致勃勃间去翻读了整首词。

整首词不长，词牌浣溪沙，双调四十二字，五平韵。作者晏殊，字同叔，官至宰相，极擅小令。

一向年光有限身，等闲离别易销魂，酒筵歌席莫辞频。

一向，即一晌，或者片刻，年光自然指的是时光了，有限身的意思是有限的生命。所以上片是说片刻的时光，有限的生命，随随便便就容易逝去，徒留人悲伤，既然如此，不如及时行乐，就不要频繁推辞酒席了。

晏殊是个非常喜欢诗酒生活的人，所以有歌乐的宴会对他来说已是习惯成自然的东西。别说古人会借酒消愁，即便到了如今，不如意的时候，不管男男女女，十有八九也会借助酒来消愁。既然昨日之事不可留，又何必每天悲春伤秋，因为想着曾经逝去的东西就辗转反侧，夜不能寐呢。

人活在世上不过短短几十年，再长寿者也不过能活一百来年。这百来年里，总会做过一些事后想想会后悔的事，也总会遇见一些离别后会思念成疾的人。可是再后悔再思念，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，没有时光可以倒流，哪怕终日里因此而闷闷不乐，寝食难安，也不过是自寻烦恼。在这一点上，乐观的人占有优势。他们不会对花落泪，而会积极向上，不被前尘旧梦所困扰，乐于发现当下生活中的美好。

其实这话说起来容易，做起来确实很难。这个世界有太多纷扰，大部分人也并不是乐观派，人生的起落本就不可以预测，因此当那些低谷出现时，或许根本无所适从；当那些高光时刻显现时，或许过于激动而忽视了太多。等到多年后，在一场春日的梦里，又重现了曾经的低谷和高光，逝去的事如三月的雨下满了整个心湖，那个时候的人又会感慨些什么？

有限的生命，片刻的时光，都会悄悄走向尽头，也许真的该如大晏所说，用一场歌乐宴饮与往事和解，向当下致敬。

满目山河空念远，落花风雨更伤春，不如怜取眼前人。

下片以抒情为主，大意是说当登高远眺，见山河壮丽辽阔，不由得念起远方的亲朋。坐于家中，看到风吹花落，想到春光易逝，不由更令人感伤。还不如在这酒席上，怜爱眼前的人。“不如”两字，道出了大晏纵贯整首词的想法，人生苦短，何必伤神许多，对酒当歌，及时行乐，珍惜眼前，活在当下，才是最重要的。

有的时候想太多会让人更加沉湎于悲观情绪。看到一朵落花，就感怀于时光的流逝，看到一片黄叶，就悲苦于凌冽的秋冬即将到来。被困于一场雨中，就觉得人生无望，被父母说几句，就愤恨于无人能懂自己。如此种种，将自己拖入了泥潭深渊，挣脱不掉。逝去的往昔再珍贵，也逝去了。好的不记得，坏的常想起，然后记得更深。记忆没有错，错在陷入悲愁中，忘记了当下的重要。

那些过去的不如就让它们过去，人总需要向前看。秋风起了，不久就会叶落纷纷，繁花凋零。悲观厌世不能让人在寒冬里温暖起来，沉湎过去不能让人在今时过得更好。大雁南飞，寻的是一处可以活下来的地方。生命的有限与无限，其实就在一瞬间。

春日里的梦，虽然早已了无痕迹，可自己知道，梦里来过一些人，梦里行过一些事。当梦境散去，当晨曦微露，不如将往日的浮光都丢进前夜的梦里。时光有限，一晃又是许多年，纵然日思夜想，往昔也不会再来，昨日也不会重现，还请怜取眼前人。

又已许久未曾静下来写些什么，秋日的阳光如此炽热，连出门也成了一种折磨。

昨日，于最后的假日里，翻了翻搁置了近几年的书。折痕渐深，怕是在嘲讽我的无情。

说我不爱书，定是错的。家中书柜里皆是或网购或实体店里买来的书籍，一些是自己喜欢的，一些是友人推荐的。曾经有同事问我借去阅览，还回数本，而有几本，至今都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。

最令我痛心的，是一本购于实体书店的杨绛先生的《我们仨》。几经转手，等我去要时，早已不知所踪。我虽未多言，心里却是有些埋怨的。这一本，我极为喜欢，购入后当日，便挑灯夜读，掩卷后，心情久久难以平静。杨绛先生的笔触细腻温柔，结尾时她写道：“家在哪里，我不知道，我还在寻觅归途。”只这一句，就几乎令我破防。哪怕今日不过是随意提到，心中的悲恸依然不请自来。

因过于喜爱，此后又重去购了一本，并于重温一遍后，最终放置在书柜最上层，再也不借。16年，杨绛先生离世，我得知此消息时，正在书店中挑选书籍。虽已有心理准备，可当时仍然难以接受。抬头，便能看到那本《我们仨》，一边欣慰于杨先生终找到了归途，一边又恨这世事无常。

写到此处，不禁难以抑制从心底涌出的悲喜。从杨先生走后，我便再也没有碰过《我们仨》，有事偶尔打开书橱，翻找书籍，也是极力避开最上层。大抵这么多年，我还是难以接受一些既定事实，总以为不去碰触，便可以获得一息的喘息。

但其实，说我爱书，也并非全然如此。我愿称自己为爱书者，是因为我确实爱买书。可我也总会找借口，不读书。工作太忙，没有时间读。太累了，没有精力读。东拉西扯，再三推搪，购入的书籍都堆于书柜里、书架上。幸好有柜门，否则，早就落满了灰尘。

我曾经的梦想，便是做一名图书管理员。大学的一名室友，毕业多年后给我电话，问我梦想可曾有变。我回，自然没有。她便在电话那头笑，说她替我实现了我的梦想。我嫉妒于她的好运，扬言要和她断绝朋友关系，她一个劲地笑，最后我也笑。

有时候，在书店时，每拿起一本书，我都会问自己：是否真的会看？天使与恶魔激烈交锋，放下又拿起，拿起又放下。如此反复多次，直到旁边的购书者投来疑惑的目光，才会痛下决定。

所以，我一直觉得，自己并不是个好读者，也不算是个完全的爱书者。这些年，如若没有特别的情况，我甚至很少翻阅书籍。现实的忙碌，确实在某些时候阻碍了我，然后以此为借口，懒散着生活。

但我依然清楚地记得，曾经的那些午后。于午睡中悠悠醒来，秋日的阳光正好，步行半个小时去咖啡馆，坐在遮阳伞下，音乐舒缓，有低语传来。带着些微凉意的秋风拂过，偶尔飘来一片落叶，恰巧落在翻开的书页上。

安心又愉悦。

出门时，太阳尚未完全升起。毕竟已过秋分，黑夜渐长，白日渐短。

因是假日，路上行人不多，但皆行色匆匆。我混在其中，倒显得与众不同。虽是去上班，可我依然是闲适的。也许是起得早，多出的这些时间，足以让我挥霍。

办公室很安静，第一名总是有些优待。开空调，烧水，手机外放音乐。昨日听了巫娜的古琴曲，今日仍接着听。

给桌上的瓶瓶罐罐换水。养了多年的多头竹，在暑期的那一场突来的疫情间，损失惨重，差一点全军覆灭。幸好，在极力抢救后，总算存活两三。绿萝，兀自野蛮生长，即便修剪几次，也不按着我希望的来。也罢，植物自有灵性，又何须我来指手画脚。

一个人忙碌了十来分钟，早班的同事陆续到来。只来得及闲谈几句，便各自散开干活了。

十一点的阳光开始炽热，落在裸露的手臂上，格外滚烫。已然晒黑，自然不能再黑上加黑，赶忙撑起伞，假装自己活得精致。

街上仍不算人潮汹涌，不过比之清晨，多了几分懒散。

路过花店，忍不住进去看一看。相熟的老板娘起身招呼我，她知我不爱香味浓烈的百合，也不爱代表浪漫的玫瑰。可惜，又没有见到我钟爱的马蹄莲，最终两手空空从花店出来。

本该盛放的桂花，至今没有任何动静。

小区里的那株四季桂，往年的此刻早就香气四溢了。许是因为秋老虎太过厉害，今年的这一株，叶片倒仍繁茂，可花却不见踪影。

依然会想念出新时，被挖走的那一株丹桂。尤其是秋日的雨天，会不自觉看向花坛，想起那一年雨后，丹桂落了一地，远远望去，美得惊心动魄。

人生，总有许多遗憾与不如意，让人在不经意间想起时，长长叹息。好在，年岁渐长后，学会了淡然处之。心大了，即便遗憾与不如意仍在，却也动摇不了多少心性。

昨日翻了翻书，本以为兴起了读一读的想法。谁知道，翻阅了几页后，忽然就倦了。于是，原样送回。

也许，听歌才是最好的打发时光的办法。放空思想，听见与听不见交替存在。前一刻，还跟着旋律哼唱，后一刻，思绪早已飘向了远方。

回过神时，不知跳转了多少首曲。屋外，阳光肆虐，我有心泡一壶茶，却又不想动弹。高山流水，琴音渺渺。有风吹过竹林，有雨打湿地面。我坐于钢筋水泥的城市里，似乎望见了葱翠的山林。

天涯相逢，不问来处，不问归处。

愿你也有曲可听，有花可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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