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书府在西城,徐华楼在东城,一路过去,差不多横穿半个京城。
如今这世道不算太平,北方群狼,南疆二虎,可那些兵锋铁血离得太远,京城里依旧一派繁华喧嚣。张念骑着一匹产自西方高原的大红马,慢慢打量着城中的风景。走街串巷的货郎沿街叫卖,街道两旁商铺相邻招牌林立,身穿长袍襦裙的人们悠然行走,就连阳光都显得温暖又慵懒。
“少爷,不是小的多嘴,这位王先生真不像话。好歹是您的先生,怎能夜宿青楼?就算要住青楼,总得带上银子吧?他倒好,每次都不付钱,还要您去把他赎回来。”红马侧前方,一身小厮打扮的小六子不停地抱怨着,倒没忘记自己的职责,牢牢地牵着缰绳。
“先生说,这也是功课。”张念淡淡一笑。
“我看他就是仗着和老爷有些交情,欺负您年轻呢。府里那几位先生,哪一个不是满腹学问的大家,哪一个不是庄重守礼。就他一个舞刀弄棒的浑人,每日里只知道喝花酒,还要挑最贵的姑娘……”小六子特别忠心,人也机灵,就是一样不好,嘴巴太碎。
张念自然有办法让他闭嘴,不悦道:“我会告诉先生,你在背后编排他。”
“我可是为您好……”小六子嘟囔了一句,想起那位王先生砂锅一样大的拳头,终究不敢继续说下去。
路过半程,转至长水街,阳光愈发炽热。
前方有许多路边摊子,售卖各种小巧荷包,历来是长水街的特色。离张念五六十步的地方,一个小女孩站在路边,打量着面前的摊子,似乎颇有兴趣。她大概十岁出头的年纪,穿着一身黑色长裙,头发沿耳畔向脑后拢去,显出异于年龄的成熟。货摊的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,几次想开口询问,却下意识地发不出声音,只觉得这女孩浑身冰冷气息,透着无法理解的诡异。
张念视力极好,一眼便看见这个小女孩。
哪怕她身材瘦小,依旧能在无形中吸引路人的目光,只不过她浑然未觉。
便在此时,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咆哮,透着一股凶残肃杀气息。张念有些讶异,但没有被吓到,可胯下的大红马身体一阵颤抖,紧接着马头怒甩,竟然将小六子直接甩了出去,狠狠摔在某个货摊上。下一刻,这匹据说通人性的神驹迈开四蹄,朝前方不要命地狂奔而去。
长水街上顿时一阵骚扰,大红马速度极快,行人纷纷仓皇避让,咒骂之声四起。
那个小女孩依旧站在原地,面对着疾驰而来的大红马,仿佛被吓呆了。
张念拼命拉着缰绳想要控制红马,可这畜生就像疯了一样笔直地朝那小女孩冲去,急得张念大喊道:“快让开!”
小女孩转过头来,看了张念一眼。
哪怕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,她的眼神也给张念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。
张念不知道大红马为何发疯,可他毕竟不是那种视人命为无物的纨绔子弟,这时心里又惊又急。小女孩丝毫没有闪开的意思,旁人的路人也不敢上前施救。眼看大红马就要将对方撞飞,张念忍不住闭上眼睛。
意料中的撞击终于发生,周遭却响起海啸般夹杂震惊与惊喜的呼声。
大红马发出一声嘶鸣,张念睁开双眼,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铁塔壮汉,身高丈二,肌肉精壮,面如锅底,眼神似刀。他双手挡在胸前,竟是硬生生阻下大红马的狂躁突进。
“马儿受惊,实在拉扯不住,多谢壮士相救。”张念赶紧下马,冲这壮汉拱手行礼。
然而对方一言不发,转身面对那个小女孩,单膝跪下,脑袋低垂。
长街上所有惊魂未定的路人都睁大眼睛望着。
小女孩冷漠地抬起白玉一般的手掌,在壮汉脑袋上轻轻一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