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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吧第24届群杀【乱世长歌】第一轮参评贴(共搜集有16帖,此为第1帖)

(作者:风流;提交人:苏词;提交时间:2017-4-17 0:26:57)

以下是引用风流在2017-4-17 0:03:56的发言:

==== 一区精华====

== 以下精华按照参评序号排列 ==

第2号参评帖: 《太平歌》(作者:柳不山)
第5号参评帖: 《见字如面》(作者:王希之)
第7号参评帖: 《杂拼三篇》(作者:洛九九)
第8号参评帖: 《槐花开时》(作者:莫蒿礼)
第14号参评帖: 《八卦战胜一切》(作者:齐藏)






==== 二区精华 ====


第1号参评帖: 《招贤记》(作者:宁柔)







五月吧第24届群杀【乱世长歌】第一轮参评贴(共搜集有16帖,此为第2帖)

(作者:风流;提交人:苏词;提交时间:2017-4-17 0:29:10)

以下是引用[歌]萧琰在2017-4-14 21:07:53的发言:

苍梧




一、从黎阳到邺城


大夏明佑七年,五月初七。
江华阳的人马被死死地堵在黎阳县。
粮,断了。援军,没有。四面八方都是大夏的人马,黎阳城中,这三万人成了一支孤军。大军连战四十余日,已然到了弹尽粮绝、油尽灯枯的地步。从亳州出兵时,江华阳足足预备了七万人马,到了黎阳,已不足半数。所谓强弩之末,其势不能穿缟。眼看离邺城还有几百里,人马却被人堵在一个小小的县城内,内外交困,寸步难移。难道就难逃全军覆没的结局么?
江华阳是靠一口气撑着,哪怕是就剩下一个人,他也要到邺城去,到万岁的身边去。可是身边的士兵们呢?连日的征战,体力的消耗纵然巨大,可内心,每个人都如同压着千斤巨石,如鲠在喉,难以启齿。内心的折磨甚于肉体的疼痛,他们又能靠什么来支撑自己继续前行呢?


昨天这个时候,人马还在城外。
连续攻了三天城,黎阳城下倒着几千具尸体。背后,是二三十万追兵,面前,黎阳城的城墙仿佛难以逾越的高山,更严重的问题是,军中已经断粮两日,这两天,是靠着宰杀战马和到野地里抓老鼠度日。大军的士气,已然到了谷底。今夜不能进城,明日追兵一到,必然是玉石俱焚的结局。
江华阳把人马聚集到一起,简单说了几句话。
“城中有粮食,有财物,还有女人。城破之后,随你们抢,一切都是你们的。”
江华阳看到每个人的眼睛都是通红的,这三万人听了这些话,立刻变成三万头野兽。
不到一个时辰,城破了。
敌将萧景德被推到江华阳的面前,立而不跪。
“萧老三,我看错你了,居然也跟着你大哥当了反骨仔?怎么,大夏那边的饭里是搁了蜂蜜么?”
萧景德报以冷笑。
“江大哥,别执迷不悟了,教主的皇帝当不成啦。你要是跟我们哥们儿一样,弃暗投明,不说**厚禄,至少还能有个善终。”
“别说了!”江华阳吼道,“清风!”
“末将在!”谭清风抱拳出列。
江华阳手指萧景德,对谭清风道:“先把他舌头割了,然后一刀刀剐了他!”
“遵命!”谭清风转身就走。
“等等!”江华阳拦住了谭清风,“把他的心留着,我要喝醒酒汤!”
不一会儿,萧景德的人心被炒熟了,炖好了汤,端到江华阳的面前。一旁的桌案上,摆着从城中衙门里搜出来的两坛酒。
城墙下面,捆着五六千号人,有男有女,有当兵的,还有百姓。这群人哭成一片,一个劲儿地求饶。
“全城的人都在这儿?”江华阳坐在女墙之上,迷离着眼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,他已有了几分醉意。
“师父,都在这儿。”是谭清风的声音,四周没人的时候,清风不称呼大帅,而是直接喊师父。
“别留着了,男人,小孩儿,还有那些老得不成样子的女人,都杀了,祭奠城下阵亡的数千弟兄,然后,把肉统统割下,分给将士们,让大家吃顿饱饭。”
谭清风略一迟疑,说了一声,“是!”
“年轻的妇人有多少?”
“大约一二百人。师父,要我送到帅府里去么?”
“哈哈哈哈,清风,你怎么了?糊涂了?我要女人干什么?”江华阳笑个不停,“把这些妇人分给偏副牙将,随他们高兴处置。你要是喜欢,也带走几个。”
“我就不了,师傅。”
“记得传我的令,他们风流快活就是这一晚,明日一早,这些妇人一样也要杀了割肉。谁要是违了我的将令,偷偷摸摸把女人藏起来,我让他跟这些人一样变成肉干!”
“弟子遵命!”谭清风满头大汗,诺诺而退。


第二天清晨,是满城的哭声,撕心裂肺,让人心惊胆寒。不到一个时辰,哭声消失了。
难得一天没有战事,大军得到了短暂的休整,好歹不用餐风露宿了,好歹能睡床了,好歹算是有粮食了。当然,这粮食有些特别,也不知这些人肉脯是不是可口,是不是能轻易地咽下肚皮。
到了晚上,谭清风来见江华阳。
“老师,军士们有些躁动。”
江华阳坐在帅案后面,闭目养神,听到弟子的声音,他微微睁开了眼。
“是不是有人在说些什么?”
“有人说邺城已经陷落,陛下,已然遇害了……”
“哼……”江华阳冷笑一声,“这是夏军故意散布的谣言,不用理他。传我的军令,再有敢胡言乱语者,斩!”
“是。”谭清风领了将令,却没有退下。
“清风,还有什么事儿么?”
“老师!”谭清风红着眼,扑通一声跪了下来。
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
“老师,这仗,咱们不能打了!”谭清风泣不成声。
“你在胡说些什么啊?”江华阳叹了一口气,“你累了,回去歇着吧,明天,咱们还得赶路呢?”
谭清风跪爬几步,来到江华阳的身边,一把拉住了江华阳的战袍。
“老师,纵然您是天下第一的好汉,纵然这七万江淮儿郎乃是天下无敌的铁军,眼前的局面,怕也是无能为力了。大军从亳州出发,夏军前后百万余人马,皆被我等一军杀退,可到了黎阳,已是强弩之末,人困马乏,弹尽粮绝,寸步难行!师傅,大势已定,咱们败了。您听孩儿一句话,我们走吧!”
“住口!”江华阳两眼圆睁,猛得飞起一脚,把谭清风踢出一丈多远,“眼看就要到邺城,旷世奇功就在眼前。你再胡言乱语,扰我军心,我先把你杀了!”
谭清风挣扎着爬起来,抹了抹嘴角的血,接着说道。
“老师,陛下败局已定,这天下,还是大夏的。陛下他老人家身边四大护法金刚,竟然叛逃了三位,只剩下您一个人对他死心塌地卖命。难道,您还不明白么?陛下凭着神鬼之道起势,虽能笼络百万教众,却无御人之法,他生性残暴,喜怒无常,弄得身边人人自危。不然,那萧桓冲、朱仲权、王淳三人,为何先后叛逃?老师,您这次就是把陛下救出来,也难免功高震主,日后恐怕也会落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。老师,不可不查啊!”
“别再说了!”江华阳一掌将帅案劈得粉碎,两眼如同冒火一般,将佩剑刷地一声拔出来。只见寒光一闪,剑离手而飞,翛然刺进谭清风身边的明柱之内,剑身没入一半,那剑柄还兀自不停地颤抖。
“再说半句,我要你的命!清风,想不到你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徒!”
谭清风目光呆滞,直勾勾地看着老师。
“您就是把我剐碎了,我也还是要说,师父,这一番话不是为我自己,而是为了您,为了这三万将士儿郎,为了白天死去的那数千无辜生灵!”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江华阳的双手不住的颤抖,他恨不得过去将清风一把掐死。
“师父,您当初跟随陛下造反是为了什么?不是为了拯救黎民于水火,解天下之倒悬么?可这么多年,您已经误入歧途了!陛下早已不是您心中那个陛下,不然,为何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?师父,我知道,您不是嗜杀的人,昨天今天,您所做的一切,不过了为了激励士气,好让您能早一步赶到邺城,赶到陛下身边去。可是师父,今时不同往日,现在,您就是肋生双翅飞到邺城,也难以挽回败局!师父,您就听我一次,撤兵吧!别打了!”
说着,清风一边哭,一边不住地磕起头来,面前那块青砖上,很快就有了一片殷红。
他这个举动,换来的是师父的怒吼。
“别说啦!别说啦!来人!把谭清风给我拉出去!!!”
呜--!!!
就在师徒俩僵持不下的时候,城外突然传来了号角声,是城北的方向。
紧接着,是彻底连天的喊杀声。
旗牌官飞也相似跑进大厅,单腿跪倒。
“启禀大帅!城北,从邺城方向有一员将杀透重围前来报号,已经闯过连营,现在还在城下血战!”
听到这个消息,江华阳眼前一亮。
“陛下那边来人了么?能看清是谁么?”
旗牌道:“回禀大帅,从城楼上看,似乎是韩将军。”
谭清风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,用手一抹额头的鲜血,朗声道:“大帅!让我去接应师弟!”
师徒两个人骑着快马,从帅府直奔北门。到了北门,江华阳跳下马,由左右众将陪同,来到城楼之上。城楼下面,厚重的城门吱呀呀分为左右,吊桥咣当一声落了下来。谭清风手持长枪,用枪杆一抽马屁股,单枪匹马杀到城外。
华阳在城头看得清楚,城下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昼,乱军之中,一员骁将手持双刀,上下翻飞,如狂风飘瑞雪一般,如入无人之境,所到之处,人仰马翻,无人在他面前走上三合。奈何夏军实在太多,见踹营的将官太厉害,不敢近前,便用无数骑兵,四面围定,远远开弓放箭。那将虽然武艺高强,奈何护得了人,护不了马,眼见得离城墙二里之遥,却无法靠近,只得在人群中恋战,往来冲突。虽然骁勇非常,斩将无数,毕竟人单势孤,时间一长,刀法也有些迟慢了。
江华阳认得是自己的二徒弟韩秋水,见他一个人渐渐力不从心,心中急躁,恨不得亲自杀出城外救他进来,却被左右众将苦苦拦住。
正在万分焦急之时,谭清风已然杀到战场核心。
清风一声断喝,长枪舞起一团枪花,杀入战团,转眼之间,夏军的包围圈便被豁开一个口子。
夏军想不到城中居然还有人敢杀出来,而且还是这么厉害的一个角儿,仿佛比那使双刀的还要骁勇。众军一边嘴里叫骂着,一边重整阵型准备迎敌。混乱之中,有人认出来接应的是谭清风。
“不得了啦!来的是谭清风!”
这一声喊,吓得夏军纷纷倒退。
清风哈哈大笑,“既知我名,尔等何不速退!”
嘴上说着,手上却不停歇,一条长枪使开,如同蛟龙摆尾,怪蟒翻身,杀得夏军东倒西歪,哭爹喊娘。那条枪舞起,连人带马护住,方圆两三丈之内,莫说是人和弓箭,就是一滴水怕也泼不进去。转瞬之间,谭清风已杀到韩秋水跟前。
韩秋水正无计可施,突然见一个人如同一阵旋风刮到眼前,仔细一看,原来是谭清风,不由得喜出望外,高声喊道。
“师兄!”
“不要恋战,走!”谭清风斩钉截铁,一面顺手将身边敌将挑落马下。把马一兜,大枪抖开了花在前面开路。韩秋水得了增援,也抖擞精神,紧跟着清风往外突击。
大夏的军兵刚被谭清风冲得七零八落,这才整理队伍,重新列阵,怎肯轻易放他二人回城?一面有人正面拦挡,另有数百名骑将,从四面包抄而来。哪知这谭清风比韩秋水还要厉害,长枪在手中仿佛面条一样,说软就软,说硬就硬,遇上步兵,大枪抡开了横扫,一扫就是一片。遇上骑兵,只见腕子轻轻一翻,一枪一个,如同扎蛤蟆一般,更兼秋水在后相帮,也不管后背有没有敌人,只顾向前。不一会儿,二人竟然杀开一条血路,突围而出。
转眼到了城墙边,只见吊桥落下,城门开放,二人眼看就能进城,可回头一看,追兵并未甩开,只离了百十来步。若是贸然进城,只恐追兵趁势入城抢关。二人对视一眼,各自点了点头,同把兵器挂好,谭清风掣出背后双锏,韩秋水摘下腰间流星锤,大喝一声,竟然返身杀回敌阵!
这次二人使的都是重兵器,全仗着一股猛劲,杀入人丛之中,一阵没头没脸只顾乱砸乱打,不论是谁,交手一照面不死带伤。夏军诸将想不到二人竟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,措手不及,立时被吓破了胆,只顾哭爹喊娘,纷纷避让,哗啦一下,四散而走。二人逼退追兵,从容进城。待吊桥扯起,城门关闭,城外夏军还远远列阵,踟蹰不前,似心有不甘,却又不敢靠前,只好作势攻城,虚张声势,一个劲儿擂鼓呐喊,半天方才悻悻回营。
江华阳见两个徒弟如此骁勇,心中甚是高兴,却又紧张邺城那边的情况,赶忙三步并作两步,跑下城来。见着秋水,一把将他拉住,问道:“秋水,陛下那边怎么样?”
韩秋水连番恶战,精疲力竭,一进城门便从马上一个跟头栽下来。众人过来将他扶起,见他大口大口只顾喘。他听老师问道邺城情形,脸上立刻变了颜色,支支吾吾,仿佛不知如何说起,突然两腿一软,扑通跪倒在地,哇地一声就哭了。
江华阳见他只顾哭,不肯说话,心头咯噔一声,暗叫不好,忙又问:“秋水,到底邺城那边怎么样?你倒是说呀!”
“师傅啊!”韩秋水涕泪横流,“陛下他~……陛下他……”
江华阳越发感觉不妙,只觉两眼冒火,心头血往上撞,一把揪住韩秋水的胸前十字袢,如同提起一个孩童。
“陛下他到底怎样了?!”
“师傅!陛下他……殡天了!”
江华阳闻听此言,脑子里嗡的一声,眼前金星乱撞,胸口气血上涌,噗地喷了一口血,旋即两眼一黑,跌倒在地,人事不省。
众将乱作一团,赶忙过来抢救,有揉胸口的,有掐人中搓手心的。半晌,才听见华阳大叫一声:“陛下!微臣救驾不及,死罪也!”
说罢,放声痛哭!
左右众将,包括谭清风和韩秋水也跟着一起哭。
哭了好一阵,江华阳突然止住哭声,咬着牙问韩秋水。
“秋水,陛下是死在何人手上?!”
两眼露着凶光,死死盯着秋水,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。秋水禁不住打了个冷战。
“师傅容禀,是朱仲权那厮!那日邺城北门当值守将何昌乃是朱贼旧部,被朱贼以重金贿赂,开放城门,引朱贼人马进城。当夜弟子在南门把守,听得城内大乱,只见皇宫火起,忙引人马赶奔皇宫救驾。不想还是晚了一步,待我赶到皇宫外,亲眼看见……看见……陛下被朱贼一刀斩去首级!”
“啊……陛下!”秋水话未说完,江华阳又昏了过去。众将赶忙又去抢救,好一会儿,江华阳才悠悠转醒,一把将秋水的手腕紧紧抓住。
“秋水,你没当场杀了那厮么?”
秋水两眼含泪道:“都怪弟子无能,我与那朱仲权拼了命,苦战了数十合,不想那贼子甚是狡诈,诈败而走,弟子赶将上去,被他一箭射中肩头,险些落马。我本当拼了一死,为陛下殉难,可我心中惦记师傅安危,这才率本部人马突围而走,这一路上几百里之遥,处处都是夏军人马,等到黎阳城外的时候,只剩下弟子一个人了。”
说罢,秋水伸出右臂,攥住左肩头*的一支箭,紧咬牙关,一用力,砰的一声将箭拔起,双手递给老师。
江华阳接过箭,只见箭杆上,赫然描着一个赤金色的朱字。不错,他与朱仲权相交多年,知道这支箭就是朱仲权的。只听咔吧一声,江华阳将这支箭一折两段,扔在地上。
“朱仲权,我有生之年,若是不能将尔首级取下,有如此箭!”


城内折腾了一夜,众人不得安眠。到了第二日,本当去邺城解围,可现在皇帝也死了,解的什么围?救的什么驾?只得继续在城中休整。城外,大夏人马不断集结,多出数位将军的旗号。仔细一看,曾经的老熟人,朱仲权、萧桓冲、王淳也都带着人马参与围困黎阳,队伍之中,有很多人与城内的人都是旧日同僚。城上城下,曾经相识的人远远对望,十分尴尬可笑。谁都没能想到,昔日圣公皇帝驾前四大护法,竟然以这么一种方式重聚。好在城外大军知道城内缺粮,所以也不急于攻城,死死把住四面,只待将城内的人活活饿死,所以一整天都无战事。此时,城中的每个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,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,整个黎阳城,都处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。
帅府之内,江华阳屏退众将,只留下清风、秋水两个弟子。
“清风,秋水,你们看咱们该怎么办?”
清风看着师傅,他的鬓角在一夜之间白了许多,此时的他,已不是曾经那个勇冠天下的名将,而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。他知道,师傅心里已经没有了方向,圣公皇帝殡天,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的支柱瞬间崩塌。若非仇人朱仲权还活着,恐怕师傅当时就会自刎殉主。平时说一不二的他,竟然也问起他俩该怎么办了。
“师傅,仗是没法再打了。”清风道,“如今陛下殡天,军心已经动摇,再加上城中乏粮,恐怕不出三日,军中就会哗变。毕竟城外,那三个逆贼与城中多人熟识,难免不会收买人心,由内攻破此城。”
江华阳点点头,叹了口气,虽然不情愿,但他不得不承认清风的判断,“那么你的意思呢?”
“算了,师傅,大势已定。不如我们兄弟俩保着您,换了装扮,夤夜跃出城壕,远走他乡也罢。我们哥俩伺候您老,相依为命,了却残生也就是了。而其他的人,看您老和我们不在,恐怕就会大开城门,倒戈归降,有熟人在彼,夏军想必也不会难为他们。”
韩秋水也在一旁道:“师兄所言极是,弟子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江华阳长叹一声,摇了摇头。
“你们说的不错,我也知道你们兄弟的孝心,可是我不能这么做!”
“师傅!”
江华阳摆了摆手,止住二人。
“我这么一走了之,对不起先皇知遇之恩,他老人家在天有灵,我不敢就这么逃走。一来大仇未报,朱仲权那贼还活着。二来,先皇虽然已登仙境,你们别忘了,太子还在洛阳啊!那儿还有我们的十几万人马,各地的将军手中也还有兵有将,怎么能说我们已经必败了呢?”
清风道:“师傅,太子年幼,生性懦弱。先帝他老人家都不能驾驭麾下众将,何况他一个文弱少年?恐怕过不了多久,各地的将军便会各自为战,甚至投敌倒戈相向。那到时,师傅,我们不更是进退两难么?”
“别说了,清风。为师主意已定,明日夜间就带大军突围。城外的人忌惮你我师徒的骁勇,就由清风作先锋,为师自统众军,秋水作为后卫。三万大军,分成三队,向南突围。这只精兵,我不能这么轻易交给那几个逆贼。即便九死一生,不管能有多少人逃到洛阳,只要你我师徒能逃出生天,就立刻拥立太子登基,号令天下,重整旗鼓,与大夏一决雌雄。天下事,未可知也!”
“是!”清风和秋水嘴上答应着,可心里七上八下,不知接下来吉凶如何。




二、佑京城·有客南来


大夏平安十五年,九月十二。距离那场搅动天下,造成无数生灵涂炭的白莲教之乱,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。
二十二年前,淮南妖人黄洪,先自称太平教主,以白莲教蛊惑人心,聚集教众百万,造反称帝,号为圣公皇帝,叛军席卷十几州,所杀官吏、军民数百万,所过之处,满目疮痍,民不聊生。而后,大夏以反间之计,先后说降黄洪身边四大护法其三,朱仲权、萧桓冲、王淳。又设下计策,一步步将黄洪诱入陷阱之中,终于在邺城将其擒杀。
而后,黄贼麾下大将江华阳,以残军突围回到洛阳,立其子黄偌为帝,继续负隅顽抗。奈何无力回天,于明佑九年四月,被困于伏牛山中,全军覆没。伪帝黄偌授首,其下属,伪殿帅韩秋水为首,文武三百余人皆被阵斩,伪丞相江华阳自焚而死。自此,历时七年的白莲教之乱终告完结。
当时,刚刚被百官拥立登基,年仅七岁的皇帝改元平安,希望能让摇摇欲坠的大夏朝平平安安地度过危机。谁知好景不长,在白莲之乱中不断招兵买马慢慢做大的各地实力派,也都不安分起来,对朝廷阳奉阴违,甚至明目张胆不听号令。无奈,朝廷继续不断地用兵,四处救火,讨伐不臣之人。整个天下,持续着动荡不安,一度,甚至比白莲之乱的局势还要危险。而讽刺的是,这十几年来,在朝廷中慢慢做大,逐渐权倾朝野的几个人,正是当时背叛圣公皇帝的三员降将,因为平定白莲之乱,又因为不断平定各地将军节度的叛乱不断积累军功,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,他们就是大丞相楚国公朱仲权、镇军大将军唐国公萧桓冲、中军大将军陈国公王淳。到了平安十五年的时候,随着各地战事的平定,大夏朝上下百废待兴,一片中兴气象,所有人都期待着治世的到来。
大丞相朱仲权,正在相府中的书房内看书,此时已是二更时分,屋内烛火摇曳,相爷觉得有些困倦了。
朱丞相已经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了,作为一个权臣,他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身后事。皇帝和他那两个结拜兄弟勾勾搭搭的事情,朱丞相心里像明镜一样。皇帝不听话,要废掉他么?如果废掉皇帝,萧、王二国公会是什么态度呢?如果我要当皇帝,恐怕他二人难免心中不安,怕我像刘邦除掉韩信一样,也把他们除掉么?如果另选一人当皇帝,该从皇族之中选哪一个人呢?陈留王?还是襄阳王?襄阳王的亲家是清河崔氏,在朝中很有势力,但是襄阳王已经十五岁了,一旦登基,恐怕就要亲政。陈留王今年刚满十二岁,尚未完婚,不如将我那十四岁的孙女嫁给他。然后找个机会,把当今皇帝直接做掉。对,做掉,就说皇帝暴毙身亡。朱丞相思忖再三,他想到,陈国公王淳如今在江南平叛,而唐国公萧桓冲,就在京城。这件事,还要试探下萧国公的意思。
相爷揉了揉眼睛,把书合上,准备就寝。
就在此时,朱相爷觉得眼前一花,一个人影,不知何时开始,无声无息地站在跟前。朱相爷心中一惊,饶是他戎马多年,也是吃惊不小。一面看着来人,一面用余光撇向墙头挂着的宝剑,伺机而动。
他仔细看着这个人,是一名穿青的道士,银簪别顶,五柳长髯,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,背*一口长剑。那张面孔,朱相爷总觉得有些面熟。
“朱护法,别来无恙。”来人冷冷地说道。
来人一提护法二字,相爷便是一愣,想此人必是旧日白莲教的人。可十五年前伏牛山一战,白莲教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死光了,他又会是谁呢?莫非当年还有漏网之鱼?
“你是何人?”
“黎阳关前,那一招丹凤入昆仑,护法可还曾记得?只可惜,那一枪扎得太浅了。”
“啊?你是……谭清风?”
朱仲权怎会忘记那一战?十七年前的邺城之战,他亲手斩杀伪帝黄洪,正是志得意满之时,将人马开赴黎阳,打算招降自己的结拜大哥--大护法江华阳。谁知那江华阳冥顽不灵,先是在黎阳关城头对着朱仲权破口大骂,把他骂得狗血淋头,而后率三万残军负隅顽抗,向南突围。朱仲权连同萧桓冲、王淳,以及其他十几路人马,前后几十万大军,竟然拦不住这支疲惫之师,被他突破几百里的防线,安然退回洛阳。而在阵上,朱仲权恰好与江华阳的大弟子谭清风打了照面。
两个人都是勇冠三军的猛将,交手之下,竟是棋逢对手相遇良才,来来往往大战了几十个回合,平分秋色。谁知谭清风突然使了一招枪法,叫做“丹凤入昆仑”--这一招,朱仲权曾见江华阳使过一次,在那之后,自己也苦苦思索这一招的破法,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。当时谭清风枪势一发,朱仲权就知不妙,再要躲避已然不及,早被一枪刺中肋下。幸而甲胄甚厚,保住一条性命,不然,怕不当场就被挑得肚破肠出?朱仲权戎马一生,受这么重的伤,乃是唯一一次,他焉能不记得?
“你……你还活着?”
“托朱相爷的福,小侄还活着,从伏牛山上捡回一条命来。”
朱仲权大惊之下,冷汗直流,“你来这干什么?”声音之中透着恐慌。
谭清风微微一笑,道:“自然是来请朱相爷去一个地方。”
“去哪里?”
“去见你大哥--我的师傅!”谭清风的语气中透露出浓烈的杀意,朱仲权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。
“你想杀我?”朱仲权冷笑一声,“恐怕没那么容易,十七年前你我斗了一个时辰才分出胜负。今日你来行刺本相,若不能一击即中,打斗起来的话,我府中高手如云,莫说不能得手,恐怕连逃走都很难。”
朱仲权这么说,无非也是疑兵之计,恐吓而已。这些年他在朝堂上纵横捭阖,勾心斗角,早已无心武学,再加上官越做越大,再也不用亲自提刀上阵,功夫早已放下多年。而眼前这个刺客谭清风,从眼神看就是内力深厚之辈,这些年隐姓埋名,肯定是躲在深山,修炼什么高深的武学。加上二人年纪又差了十几岁,此消彼长之下,朱仲权估计自己早已不是谭清风的对手了。但此时箭在弦上,硬着头皮也得这么说。
果然,谭清风微微冷笑:“我若是没有把握,有怎么敢深夜到此呢?”
“贤侄啊,”恐吓不成,朱仲权打算攀攀交情,“想不到这么多年,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啊。你来行刺本相,不就是因为我杀了伪帝黄洪么?你要知道,杀了那个妖人,可也是为天下除害啊!”
“你杀不杀黄洪跟我没关系,”谭清风道,“我知道他是个妖人,是个神棍,他也确实没那个福分君临天下。不过,你背信弃义,不但背叛了君臣之义,也背叛了兄弟之情。我师傅一直想要你的命,他老人家已经不能亲手报仇,所以就由我这个当弟子的来代劳了。”
说罢,从怀中掏出一幅血迹斑斑的绢帛,向前一抛,轻轻落在桌案之上。
朱仲权满腹狐疑地拿起绢帛,展开细看。
“清风吾之爱徒,为师江华阳,蒙圣公皇帝恩宠,誓为君王肝脑涂地,万死不辞。今因不查小人,乃使君上蒙尘,见害于宵小之手。所谓君死臣亡,义无反顾。华阳乃决意与君王共赴黄泉,以报君恩。奈何仇人尚在,华阳死不瞑目。逆贼朱仲权、萧桓冲、王淳,此三人者,与华阳八拜之交,同保圣公。奈何见利忘义,卖主求荣,实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也。华阳死后,吾徒子徒孙,倘有一人一息尚存,誓将此三贼碎尸万段,方血吾恨。若三贼有亲族、家眷等,亦须尽行诛戮,良贱不存。有吾一门弟子,以此书为誓。有违此誓,天诛地灭!”
朱仲权看罢这封血书,吓得呆呆发愣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不住地自言自语。
“好毒的誓言啊,大哥,你死了这么多年,这怨气怎么还这么重?那个只知装神弄鬼的教主有什么值得留恋的?你还真以为他有能耐一统江山么?即便真是老天不开眼,让他成了气候,难道你我就能有好结果么?”他抬起头看了看谭清风,“清风,你师傅对教主愚忠也就罢了。你是个明白人,为何也像你师傅一样糊涂?我朱仲权,为天下苍生着想,不惜背负骂名,手刃妖人,是有功之人。即便我违背当初的誓言,对不起你师傅,可也是情势所逼,不得不为也。你也看得见,这十几年,我为天下万姓,呕心沥血,这才有了今日的中兴局面。清风你说,我朱仲权真的是罪无可恕之人么?”
朱仲权本打算以一番言语说服谭清风,谁知清风却是哈哈大笑,笑个不停。
“呸!好不要脸!朱仲权,你当我不知,你名为大夏丞相,实为大夏逆贼。在你心里早有了不臣之心,你上欺天子下压群臣,不恤三军不恤百姓。我杀你,不是为教主报仇,也不为师傅血恨,就凭着你这十五年来所作所为,你也是死不足惜!我问你,这十几年来,当今天子的子嗣,是不是都被你暗害了?”
这话说得朱仲权汗出如浆,想不到这些年在深宫之中买通宫人毒害皇家子嗣的事情,居然被谭清风知道了。这谭清风,到底有多大能耐?
朱仲权直勾勾地看着谭清风,谭清风也恶狠狠地看着朱仲权,二人之间是许久的沉默,空气仿佛凝固了,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见。


三日之后,谭清风回到了苍梧山,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包袱。
莲花观内,两个徒弟陆鲲鹏和余飞鸿陪着谭清风来到后山百鸟林中的一处屋前。清风回过头,对两个弟子道。
“你二人在此等候,我去见师尊。”说罢,轻轻在门外说了一声,“师傅,弟子回来了。”
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,“清风,事情办得怎么样?”
“师傅,事情办完了。”
“哦?”那声音中仿佛有不尽的喜悦,“带他进来!”
“是!”
说罢,谭清风一推屋门,走了进去。
屋子中间的一个蒲团上,坐着一位须发皆白形容枯槁的道人,这个道人正是江华阳。
清风倒身下拜,将包袱打开,取出一个用石灰封着的首级,双手捧了上去。
“师傅,弟子本想将他生擒,带到山上由您老处置。可这贼子多年来依旧诡计多端,竟然还想暗算弟子,被弟子一时不慎,将他杀死了。望师傅赎罪。”
此时的江华阳,因当年受过重伤,又加上怒火攻心,已经走火入魔,半身瘫痪了。他见清风捧着那个首级,竟慌不迭要去伸手拿,一不留神,整个人从蒲团上摔了下来,吓得清风赶忙过去伸手搀扶。
江华阳用手拄着地,爬将起来,一把把首级抢在手中,定睛观看。果然,是拜弟朱仲权的首级。
“哈,哈哈,哈哈哈哈……”老人笑声凄厉,令人毛骨悚然。
“好贤弟!想不到你我,今日还能再见一面!”老人两眼通红,双手不住地颤抖。
清风怕师傅太过激动,轻声道:“师傅,你老身子不好,不要太激动。”
“无妨无妨!清风啊,为师心里高兴啊!这么多年,我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天!”老人脸上,突然泛起红光,“从邺城传来消息的那一天,我就想和先皇同赴黄泉了。可是大仇未报,我不能就这么死了。后来,我保着太子,负隅顽抗,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。这些,我心里都是清楚的。只可惜,伏牛山一战,我那好徒弟,你的好师弟,秋水他为了救护太子,力战身死。那个时候,我有些后悔,因为我一个人执迷不悟,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啊。清风,要不是你拼了命把为师救出来,我说什么也不肯活着了。”
“师傅您言重了。”
“为师就是恨,恨这等寡廉鲜耻不忠不义的小人,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在大夏的朝堂之上,上下其手,作威作福。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,所以才一直撑到现在!”
江华阳突然眼前一亮,一把将谭清风的手腕紧紧抓住。
“徒儿,你要记得,即便是你已经将朱仲权杀死,从今以后,我这一门弟子,与朱、萧、王三家的后人,也是势不两立!这三家的人,见到一个杀一个,一个也不许留!你能答应么?”
清风扶着老师,知道他兴奋过度,心脉大乱,已到了弥留之际,虽然这话太过狠毒,却也不忍心拒绝老师这个最后的请求。便点头应道。
“师傅放心,您的话徒儿一定照办。”
“清风,虽然为师多年来只能在这方寸之地苟活,可天下大势还是清楚的。朱贼虽然身死,可他的子嗣还在,据我猜测,大夏,也延续不了多少年了。将来主导天下的,八成还是我这三个拜弟家的人。记得,一个不留或许做不到,但我的门人,不能向这三家的任何一家称臣!就算是死,也不能!”
“弟子遵命!”
老人点点头,“清风,你是个好孩子,我这一门交给你就放心了。记得,苍梧山这面大旗不能倒,百鸟朝凤阵不能失传。将来如有有有缘人,就助他一臂之力,颠倒乾坤,布武天下,救黎民于水火,解苍生之倒悬!为师在九泉之下,也心满意足了!”
说罢,老人看着手中朱仲权的首级,哈哈大笑,笑个不停。许久,突然头一歪,两眼一闭,倒在谭清风怀中,一动不动了。
“师傅?师傅?师傅!!!”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,谭清风也是悲痛欲绝。
江华阳一代豪杰,昔日纵横天下,罕逢敌手,竟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这深山之中。
谭清风哭了一阵,将师傅的遗体平放在床上,转身离开屋子。他看见门外守候的两个徒弟,说道:“师尊他老人家,已然羽化登仙了。”说罢,放声痛哭。两个徒弟,也跟着一起流泪。
哭了许久,清风道:“师尊遗命,莲花观改名为苍南观。从此,我等不许再提白莲教之事,就在此山中,扎下根基,以待天时,光大我门。”


江华阳无声无息的死了,而与之相对,朱仲权的死却打开了另一个魔盒,引出了无穷无尽的事端。
朱丞相深夜遇刺,死了不到三天,丧事还没办完,朝中的情势就发生了变化。天子毫无征兆地在朝堂上公布朱仲权的十大罪状,什么谋杀皇子,欺君罔上,蓄意谋反云云,把满朝文武吓得不知所措。当即,天子派了五千御林军杀奔丞相府去抄丞相的家,领军的正是唐国公萧桓冲。等到了丞相府时,朱家人还不知就里出门来迎接,立刻就被御林军一场血洗,满门良贱,连同吊唁宾朋,被杀一千余人。混乱之中,朱仲权的长子朱登,仗着武艺匹马逃出城去,一路直奔益州,投奔剑南节度使叶钟毓和黔中节度使冼星河。二人手握重兵,拥戴朱登为天道大将军,声讨**臣萧桓冲,率大军北上,与朝廷人马在汉中大战数场,反复拉锯。
此时的佑京,**的清洗还在持续。京中**及亲族家眷,因牵涉朱仲权谋逆一事,被杀一万五千余人。当中,在外领兵的陈国公王淳的亲弟弟,兵部侍郎王信满门被杀,这一下惹恼了远在江南平叛的王淳,立刻便回兵兴师问罪。萧桓冲挟持皇帝御驾亲征,在寿阳与叛军相遇。一战之下,王淳大败,于阵上被人一箭正中面门。王淳带残兵败回江南,死于金陵。而他的儿子王永年,也在部下的拥立之下与朝廷分庭抗礼。
又过了一年,中兴皇帝平安天子突然暴毙。其弟,七岁的淮南王被萧桓冲拥立为帝,改元建平。建平二年,天子逊位于萧桓冲。萧桓冲改国号为唐,年号青龙,大夏朝寿终正寝。过了不到一个月,皇城一场大火,废帝居住的安和宫被夷为平地,废帝死在废墟之中。那时,萧桓冲亲自吊孝,以天子之礼下葬。消息传到益州和江南,朱登与王永年也分别为废帝吊孝,都布告天下,说萧桓冲乃是真正的杀人凶手。第二年,朱登在成都称帝,国号为周。王永年在金陵称帝,国号为陈。大夏朝的天下在此时被一分为三,成鼎足之势。自此,三国之间彼此纷争不断,天下永无宁日。
而在三国之间,有一块方圆三百里的飞地,就是苍梧山。唐、周、陈,三个朝廷,谁的手,也无法伸到苍梧山上来。




三、苍南观·贾文和与王希之


转眼之间,又过去了三十年。
苍梧山方圆三百里,土地丰美,当地百姓皆信奉道家,男子满十岁上山出家为道,修习武功强身健体,二十五岁下山务农,并娶妻生子。其中每三年,观中会挑出一名佼佼者留下来,得以进入后山百鸟林藏经阁修习无上神功,这些人被称为苍梧神鸟。
一旦苍梧山有外敌入侵,则方圆左近所有男子皆为精兵。
三十年间,唐、周两国共有四次派兵攻打苍梧山,每一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。
山上的苍南观内,掌门的清风道长已是一名古稀之年的老人了。老道长精神矍铄,鹤发童颜,以他的修为,再活个三五十年也不成问题。
三天之前,山下突然有个叫贾文和的年轻书生,自称是周国朝臣,前来拜望清风道长。
他来的目的,是代表大周皇帝,与苍南观结盟。
清风道长笑道:“我与你大周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,怎么可能结盟?”
贾文和道:“事关紧急,若非迫不得已,我主也实在张不开嘴来求您老人家。”
“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呢?”
“两个月之后,我大周将军冼春秋率兵二十万,前去征讨陈国。那时,恳请道长与半路伏杀周国人马,取下冼春秋的首级!”
这话把道长说得一愣,“你家皇帝,求仇人去杀自家的人马,老道没听错吧?”
贾文和笑道:“道长,这冼春秋乃是权臣。他此次攻打陈国,名为讨虏,实为天子之位。以现在天下的情势看,以十分计,唐占其五,周占其三,陈占其二。若冼春秋一举灭陈,大周便有与唐一决雌雄之力。到那时,冼春秋以此功胁迫主上,便要封王。那么过不了多久,大周的皇帝恐怕就要改姓冼了。”
道长手捻长髯,若有所思,便问。
“若是周灭陈,不管姓冼的当不当皇帝,对大周应该是好事啊。”
贾文和道:“非也!陈国立国三十余年,虽然国力在三国之中最弱,可百姓安居乐业,受战火波及最少,其基业是三国之中最稳的。恐怕即使一战灭陈,要消化小这个庞然大物,没有三五年,怕是不够。在此期间,大唐焉能给大周这个时机呢?”
道长道:“你说的不错,不过我苍南观有什么理由非要帮你大周呢?”
文和道:“道长您是明白人,此举不光是为了大周,也是为了陈国,更是为了您苍南观。”
“哦?与我苍南观何干?”
“道长,如今苍梧山在周、陈两国边境,若周一举灭陈,则贵派就身在大周围中矣。虽然苍南观有冠绝天下的精兵苍梧神鸟,强攻硬打是不成,可封锁物资,盐、铁、马匹等物,怕是方圆几百里并不出产吧?更何况,您的爱徒,丹凤真人王希之,身为陈国宰相王中亭之女,她也一定希望您出兵相助陈国的。”
清风道长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可怕的年轻人,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爱徒,一时还拿不定主意。
“道长,您的百鸟朝凤阵一旦出山,大周的二十万精兵恐怕不在话下。”
“哦?年轻人,你知道百鸟朝凤阵的事?”
“不瞒道长,我听说三年前,贵派白鹤、红翎两位道长,以及五位三代弟子,在辽东与东海乘云宗尉迟归曾有一场恶战。若论单打独斗,贵派七位弟子谁也不是尉迟前辈的对手。但几位道长却摆下一个阵势,凭此阵,居然将尉迟归打得大败。这个阵势,就是多年前曾在黎阳之战中出现过一次的百鸟朝凤阵。”
见道长满面狐疑,贾文和继续说道。
“当年黎阳之战中,那百鸟朝凤阵尚在雏形,便以区区三万疲敝之师,大破夏军百万之众。如今道长您在深山演习多年,这阵法怕是早已出神入化了吧?”
“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?”
“晚辈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这天下事,还是知道一些的。”
清风道长哈哈大笑,“好,出兵之事我先不应你。你就在山上住几天,陪我聊聊天。贫道久不下山,天下大势,以及近来风流人物,我还要向你请教。”
于是整整三天,贾文和和清风道长形影不离,通宵达旦,促膝长谈。
三天之后,清风道长派丹凤王希之送贾先生下山。
“贾先生,出兵之事,师傅已经应允,请放宽心。”
“多谢道长。”贾文和深施一礼,又问,“王道长,你是陈国丞相之女。清风道长与陈国国君一样有仇,为何会收你为徒呢?”
王希之笑道:“此王非彼王,我王家祖居江南,与我家皇帝是同姓不同宗。家父与我师傅是旧日故交,故而我得以拜在苍梧门中。”
贾文和听罢,满意地点点头,便告辞下山。


待回到观中,清风道长把王希之叫到了跟前。
“丹凤,本门的宗旨你可知道?”
“弟子怎会不知?在此山中,扎下根基,以待天时,光大我门。”
清风道长微笑着,“孩子,我已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,早被时代所遗弃。不过这句话却是不过时,本门到了该交给你的时候了。”
王希之赶忙下拜,“弟子愚钝,恩师这是何意?”
道长哈哈大笑,“我老啦,准备享几天清福。从今天起,我就把本门的事务都交给你。”
王希之摇头道:“师傅,即便您老想把门中事务交出去,也应该传位给鲲鹏、飞鸿二位师兄才是。”
“他们俩,虽说现在武功可能比你高,但终究只是农户人出身,老实愚钝,眼界不高。而你丹凤,是江南王氏的千金,你父亲年纪也大了,将来统领王氏宗族的人,只能是你。我这么做,是把苍南观和王家紧紧连载一起,一损俱损一荣俱荣。此次,我让你代我下山,摆下一座百鸟朝凤阵,单等冼春秋大军到来。这一战,关系到我苍南观和你江南王家的生死存亡。至于你陈国皇室的那个王家,我倒是巴不得他们早就下台呢。总之,丹凤,你要小心处置才是。”
王希之噗嗤一笑,“弟子明白。陈国皇帝在我王家面前,也不过是个玩偶罢了。”
道长又笑,“这百鸟朝凤阵,是我师傅华阳真人传给我的一个阵法,当时只是一个雏形。几十年来,为师潜心专研,终于创出这一套攻防一体的大阵,可七人成阵、百人成阵、千人成阵。七人为阵,天下高手莫不退避三舍。千人成阵,虽敌军百万,也可所向披靡,如履平地。今天开始,我就把阵法传给你。”
王希之眼含热泪,纳头便拜,“弟子拜谢恩师。”
清风道长道:“不必谢我。我老了,在山上藏了这么多年,已然丧失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,只希望平平安安地了却残生。可是你,还有其他的弟子们,你们还年轻,不该这么浪费自己的大好年华。从今以后,你们就下山去开拓你们的事业吧。记住:以待天时,光大我门。这次伏击冼春秋,就是个大好时机。扬我苍梧声威,就在此时。事成之后,你们王家愿意接着扶保陈国皇帝也没关系,把他踢到一边也无妨。另外,为师还对你有所嘱托。”
“师傅您请讲。”
“为师年轻时,曾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,手下的冤魂何止千万?而今天我把衣钵传给你,是因为你是有菩萨心肠的好姑娘。我传你的武功也好,阵法也罢,虽是杀人利器,却也是除魔卫道的法器。本门弟子,应该以天下万姓为念,拯救黎民于水火,解苍生于倒悬。不可妄加杀戮,滥伤无辜。若是当今天下,有明主出现……丹凤,你就以本门依托与他,助他一统宇内,消弭战火,成就盛世。”
王希之仔细思忖老师的话,一时还不是很明白。
清风道长看出弟子的疑虑,便笑道:“这些道理有些深,你一时不明白也没关系,慢慢来就是了。”




四、丹凤真人·百鸟朝凤阵


几个月后的鄱阳湖之战,苍南观名动天下。新任门长,丹凤真人王希之,率麾下一千名门人弟子,摆下百鸟朝凤阵,大破周兵。周军主帅冼春秋阵上被王希之刺伤,仓皇败回国内,自此一蹶不振。
而奇怪的是,虽然周兵惨败,损失的人马却是不多。
天下的人都不明白,一千人,能打败二十万大军,还能尽量不杀人,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?
王希之想,这阵法的玄妙,我还是没能彻底参详,恐怕只有再问过师傅,才能参透其中奥秘。总之,研究这阵法的人,一定是有仁心的至圣至贤。






五月吧第24届群杀【乱世长歌】第一轮参评贴(共搜集有16帖,此为第3帖)

(作者:风流;提交人:苏词;提交时间:2017-4-17 0:30:11)

以下是引用[歌]柳不山在2017-4-14 21:20:32的发言:


一 上酒



乌云似厚重的棉被笼罩天空,朔风席卷过冷清的长街。



太白楼的伙计站在门口,双手拢在袖中,抬头望了一眼阴沉的天际,不由得抖了抖,身上的棉袄也挡不住这严冬的寒意。路上行人寥寥,哪怕这里是长安城中最繁华的紫薇大街,如今这天气也足以让绝大多数人窝在家里抱着暖炉。他想着小气苛刻的掌柜,不禁和那位坐在墙角的乞丐有了同病相怜之感。



那乞丐是个怪人。



伙计来太白楼已然三年,从那时起这乞丐便住在太白楼的外墙角落里。说来也怪,太白楼是长安城内首屈一指的酒楼,不知接待过多少达官显贵,掌柜的那种性格竟然可以容忍一个乞丐住在自家墙角,伙计想不明白。



他像往常一样,往那边墙角瞧去,只见乞丐一身脏污衣裳,头发散乱如杂草,也不知是睡是醒,坐在一张破草席上,身体靠在墙上。



“这家伙身体还真硬朗,这些年都没被冻死。”伙计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。



寂寥的长街上忽地响起马蹄声,伙计心中一动,只见一辆华贵马车缓缓驶来,旁边还跟着几个随从。他立刻换上一副笑脸,脊梁下意识地弯了弯,朝前迎上去。



马车在太白楼门前停下来。



伙计上前,对一个年轻男人恭敬地笑道:“周大爷,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。”



他没敢去看马车,因为他知道里面的人是谁。



长安城里独一份的世子殿下,名动天下晋王爷唯一的儿子萧谷。



一念及此,他的腰更弯了几分。



周成面对伙计的殷勤,只不过是微微颔首,却没有说话,而是转身对着车厢。



“去吧。”车厢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。



伙计有些激动,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听见晋王世子的声音,回头肯定可以在朋友跟前吹嘘一番。要是自己能被世子殿下瞧上,哪怕是做个最不起眼的小厮,难道不比在这里做个跑堂的强?当然这些想法他也只能在心里琢磨,脸上不敢表现分毫。



周成应了一声,而后没有搭理伙计,反而是朝墙角那个乞丐走去。



看到熟悉的这一幕,伙计眼神复杂,心中对那个乞丐生出些许艳羡。



周成径直走到乞丐身前,心里也有些奇怪,不知殿下为何如此看重这个乞丐,只要路过此地都会关注一番。但他身为萧谷最信任的伴当,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,从来不会去质疑殿下的决定。



“段公子,我家少爷问你最近过得可好?”他开口问道,声音不卑不亢。



这也是萧谷的嘱咐,在这个乞丐面前,只说少爷不提殿下。



和往常一样,那乞丐没有抬头,也没有回答,像个死人一般继续睡着。



周成微微苦笑,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,放在乞丐脚边,轻声道:“我家少爷请你喝酒。”



他回到马车旁边,垂首说了几句话,然后这辆在长安城内可以横行无阻的华贵马车便缓缓驶离。伙计心里很失望,但不敢表现出来,唯有恭敬地目送这位大人物离去。



墙角,那乞丐缓缓抬起头。



如杂草一般的长发垂落额前,挡住他大半脸庞,仅露出左边部分。乌黑的脸庞看不出他的容貌如何,唯有左眼里神情复杂,透着迷茫和悲惘。他忽地伸出右手一弹,那锭银子却像长了翅膀一般,飞落在伙计身前。



伙计不以为奇,转过身便听见乞丐如利剑划过铁器一般刺耳的声音。



“上酒。”




二 春日



“你们觉得如今这世道做什么最赚钱?”



春日郊外,阳光明媚,如碎金般洒在碧绿草地上。几个公子哥儿围坐于地毯上,娇俏可人的侍女在旁边伺候。段朝歌左手捏着碧玉酒杯,笑吟吟地看着其他好友,很突兀地甩出这样一个问题。



“为什么要赚钱?父辈们留下的银子足够我花几辈子。要我说,我们更应该考虑的问题是怎么花钱。”城南九段庄的少东家崔平阳大大咧咧地笑着,然后随手拉过来一名侍女,将其揽入怀中,张嘴去吃她手中的葡萄。



段朝歌不以为意,这个答案在他预料之中。毕竟身边这几位朋友,哪个家里不是万贯家财?比如这个放浪形骸的崔平阳,他家的九段庄生意遍布天下,天沧江上航行不断的商船起码有三分之一姓崔,如此巨富又怎会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赚钱。



“朝歌,怎么想起这种事,莫非是最近遇到些麻烦?”另一人略带关心地问道,此人面容刚毅神态沉稳,名叫周归墟,家中做着绸缎生意。



段朝歌摇摇头,微笑道:“咱们大唐国力渐盛,虽说南边的周朝蠢蠢欲动,可我始终觉着,这天下迟早是咱们大唐的。等到了那一天,全天下的银子都等着我们去赚。放着这样的机会不把握,难道真的要混吃等死一辈子?”



崔平阳眼神微微一冷,没有搭话,继续和侍女调笑着。



周归墟沉吟道:“不是我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。南周那些人可不是易与之辈,一代名相莫蒿礼,智计百出的荀嘉,还有被称作战神的叶提义,这些人哪个不是天纵奇才?依我看,这场国战没个几十年打不完,朝歌你的设想还很遥远呐。”



又一人*话道:“不错,我听长辈们说,最近周朝似乎有大动作。那个叶提义多次出现在天沧江边巡视,看样子要爆发一场大战。”



崔平阳冷笑道:“你们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,咱们大唐有百战百胜的晋王爷,还怕什么叶提义?”



段朝歌知道这人的脾气,没有与他硬顶,只是状若无意地道:“我觉得只有跟那些大人们搭上关系,将来才好赚钱。”



周归墟闻言微微转头,和崔平阳有一个眼神的交汇,而后仿佛在规劝道:“朝歌,咱们只是商贾,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。”



段朝歌明白他的意思,自古以来,如果和朝廷走得太近,一不小心就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下。他也知道周归墟是在提醒自己,如今这天下并不太平,行差踏错一步,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。他冲好友感激地笑笑,却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。



一场聚会尽兴而散,段朝歌回家时已然微醺。



段宅位于城东,屋宇延绵,人烟袅袅,虽不富丽奢华,却是极尽精巧雅致。段朝歌住的院落流水环绕,回廊九曲,影壁之旁有棵古树。他在丫鬟的跟随下回到院中,便见树下站着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。



女子上前扶着段朝歌的右臂,温婉道:“夫君,水晶缸里放着干净的果子,且让丫鬟拿来给你醒醒酒。”



段朝歌望着她的侧脸,忽地牵住她的手,笑道:“不急,今天我有事和你说。”



“夫君请讲。”妻子柔声说着。



段朝歌站在原地,望着这棵曾遭雷击的松树,或许是酒意上涌,心中蓦然生出一丝豪气:“咱家的生意遇上些难处,其实也不算麻烦。只是父亲年岁已高,我思来想去,要将这份家业壮大,恐怕得想些法子。”



妻子静静听着,她知道自家相公是个很有主意的人,自然会有下文。



段朝歌继续道:“淡墨,我问你,这世上做什么最赚钱?”



妻子微笑道:“夫君,对于生意上的事情,妾身可不懂得。”



段朝歌笑了起来,趁着酒劲抬起手,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下,宠溺地道:“你呀,总是装着什么都不懂,可我心里明白,你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敏。不瞒你说,我打算找找晋王的门路,唐周之间必有一场大战,只要晋王能赢下来,这天下迟早是他的。”



虽说眼下没有外人,可听到他这番话,妻子不禁眉头微皱,轻声道:“夫君,你想好了吗?这条路虽是捷径,可也很凶险呢。”



段朝歌点头道:“其实我一直在想,如今这乱世做什么最赚钱呢?当然是下注在晋王爷这种人身上。我也不奢望什么从龙之功,只要能光耀段家门楣,就算对得起父辈的期望。”



妻子眼波盈盈地望着他。



她知道,自家夫君少有大志,允文允武,只想做出一番事业。她一介女流,也许帮不上什么大忙,但在他背后默默支持,也是一个妻子应做的本分。



“希望夫君可以心想事成。”她微笑着说道,眼里满是柔情。



段朝歌牵着她的手说道:“等到那一天,我就带着你看遍天下景色。用我给你做的那个大风筝,咱们一路飞过去。”




三 南下



周军主帅叶提义率铁骑四十万,跨过天沧江,一路北进,挡者披靡!



这个消息就像燎原之火,很快传遍大唐全境,一时间唐人群情激愤,报名参军者数不胜数。然而周军势大,唐军连败六阵,沦陷大城十四座,战火蔓延七州,千里白骨累累,沃野血流漂杵。



大唐人人自危。



长安城里不复往日太平繁华,虽然晋王亲自挂帅,率大军南下迎击,算是暂时稳定住**。然而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,这时节自然有很多人动着不为人知的心思。



段宅那棵曾遭雷击的松树依旧矗立,树干上焦黑的枯皮仿佛岁月留下的印记。如今外面人心惶惶,但宅内还算平静,这一切自然要归功于那个温婉的女人。她每天下午都会在树下小站片刻,凝眸看着遥远的南方。



董淡墨伸手抚摸着枯萎的树干,神情略显疲倦。



晋王率军南下后,段朝歌也跟了去。他如今已是那位王爷手下的一名军需官,将自家的生意绑在王爷的战车上。她还记得,夫君离家前夜,曾对自己说过,长安城中不太平,这个家需要她多多操持。



“夫人,那位崔公子又来了。”丫鬟近前禀报。



董淡墨微微皱眉,随即恢复平静。



自从夫君离家后,那人来过几次,言谈间颠三倒四,颇为无礼。其实她何尝看不出来,这个崔平阳历来就不是安分的主儿,如今形势混乱,多半是藏着一些龌龊心思。可她答应过夫君要照顾好这个家,不与人发生冲突,也只好忍耐再三。



正厅里,崔平阳斜坐在椅上,左手端着茶杯,右手拿着杯盖轻轻拨动,面露酒色倦容,眼神倒是精光奕奕。



董淡墨在丫鬟的陪伴下走进来,淡笑道:“崔家兄弟,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?”



崔平阳抬眼看着她,却没有起身,笑道:“不是东风就是西风,嫂夫人,数日未见,小弟我甚是想念啊。”



这话太露骨无礼,便连丫鬟都面露怒容,然而董淡墨却没有半点情绪变化,仿佛没有听见那几个字,只是走到主位上坐下,淡然道:“崔家兄弟,我想你不会是无聊来寻开心,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告知我?”



崔平阳放下茶杯,轻轻拍掌道:“嫂夫人真是冰雪聪明,我那点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你?不错,今天早上我得知一个要紧消息,所以巴巴跑来告诉你。”



董淡墨心中一动,问道:“和我夫君有关?”



崔平阳语调轻松地道:“三天前,咱们大唐又败了,就在亓关一带,被那个叶提义打得落花流水一般,死了六万多人,只好仓皇北逃。我那位段哥哥,好像已经死在乱军之中,连尸首都没找回来。”



董淡墨霍然起身。



她身边的丫鬟一脸惊慌,泫然欲滴。



正厅内是长久又令人心悸的沉默。



崔平阳好整以暇地坐着,脸上浮现不可捉摸的笑容。



然而董淡墨很快就平静下来,沉稳地道:“崔家兄弟,你这消息可不准确,唐军或许会败,但我夫君肯定不会死。”



崔平阳玩味道:“嫂夫人,我知道这个事实很难接受,可你也不要自欺欺人嘛。”



董淡墨望着这个恶名在外的年轻人,缓缓说道:“有些事我不必向你说明,但夫君答应过我,秋天时他就会回家,所以他一定会回来。崔家兄弟,若没有别的事,还请回吧。”



崔平阳站起身来,有些惋惜地说道:“嫂夫人,我与段大哥情同手足,如今他撒手人寰,我这个做兄弟的,自然要帮他打理后事,你说对么?”



丫鬟再也不顾彼此身份差异,怒道:“崔平阳,你无耻!”



崔平阳斜睨她一眼,笑道:“小丫头不要心急,本公子也会好好疼爱你的。”



董淡墨抬手制止了丫鬟,极其冷静地看着崔平阳,沉声道:“崔家兄弟所说的打理后事,到底是指什么?是想帮忙照顾我们段家的生意,还是想照顾我这个人?又或者,兼而有之?”



崔平阳抚掌大笑道:“嫂夫人不愧是玲珑心思,我这点想法怎能瞒得过你。”



董淡墨上前数步,眼底深处露出一抹怒容,语调冷峻一改往日的温婉平和:“崔平阳,我虽是一介女流,也懂得礼义廉耻四字!即便唐军落败,也远非大厦将倾,你身为唐人,竟然耻笑那些在南方浴血奋战的将士,是为不忠!我夫君与你是多年朋友,当此局面,你不为他尽力奔走,却想那些龌龊无耻的事情,是为不义!像你这样不忠不义的人,即便家财万贯,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张牙舞爪?”



她每说一句,面上的怒容便盛一分,竟是将崔平阳的嚣张气焰压制下去。



崔平阳万万没有想到,这个一贯以温婉宁静著称的嫂夫人,发起火来如此骇人,好半晌才冷笑道:“嫂夫人,不要怪我没提醒你,现在嘴硬是没用的,迟早会吃亏。”



董淡墨回身不看他,冷冷道:“那又与你何干?这里是段宅,不是崔府,请回,不送!”



崔平阳怒而离去,丫鬟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,而后崇敬地看着主母,却发现董淡墨的双手在微微颤抖。



“夫人?”她担心地问道。



董淡墨没有说话,有泪花在她眼眶里闪动,却被她强硬地忍了回去,同时攥紧了拳头。




四 家破



华灯初上,喧嚣的长安城渐归宁静。



一座古朴雅致的官邸内,吏部尚书柳不山正在书房内翻阅**考核功表,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神态略略拘谨的中年男人。



“尚书大人,听说南方战事吃紧得很。”那人找了一个话头说道。



柳不山闻言放下手中的卷宗,伸出右手用指头蘸了一点茶水,揉开紧皱的眉心,淡淡道:“看来你的消息也很灵通。”



那人苦笑道:“若非如此,我又怎会将南方的绸缎生意都停了呢?”



柳不山点头道:“元珍,这些年要你隐姓埋名,的确是委屈你了。不过你放心,近日我会启奏圣人,像你这样为大唐兢兢业业的忠心之人,是该在朝堂上发挥作用,而不是隐藏在商贾之间。”



这人名叫周元珍,乃是段朝歌好友周归墟的父亲。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感激,随即说道:“大人,卑职以为,不管南方战局如何,长安城都不能乱。”



柳不山没有在意他的自称发生微妙的变化,而是沉吟道:“这是自然,说说你的想法。”



周元珍斟酌道:“这些话本不该卑职提起,但在大人面前自然要知无不言。这些年卑职隐藏在民间,听说一些流言,对圣人十分不敬,这种局面很堪忧。”



柳不山静静地望着他,旋即微嘲道:“世人只知晋王,不知圣人?”



周元珍垂首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



柳不山淡然道:“晋王爷对咱们大唐可谓是劳苦功高,那些升斗小民又懂得什么?这种闲言碎语不提也罢。我现在问你的是,对于南方战局有何看法?”



周元珍琢磨着这位尚书大人的真实用意,小心翼翼地道:“既要虑胜,也要虑败。”



柳不山眼睑微低,不动声色道:“胜如何,败又如何?”



周元珍一字字道:“如果晋王败了,那自然好说,我相信圣人自有后手。如果晋王胜了,那他的威名会更上一层,加上军中虎将多半出自他门下,我们这些人又能如何?所以眼下他忙于战事,我们虽然不能断其粮草拖他后腿,却能趁机会剪其羽翼。就像您前面所说,长安城不能乱,也不能掌握在别人手里。”



柳不山沉默片刻,缓缓点头道:“长安的确只能掌握在圣人手里。”



周元珍脸上闪过一抹热切,道:“犬子归墟这些年多方打探,掌握了很多消息,如今城内有一些世家大族,无论是官是商,都将身家性命绑在晋王的战车上。我们可以趁眼下的乱局,彻底铲除晋王在长安城内的势力。”



书房内的气氛有些沉肃,柳不山忽地微笑道:“如果晋王爷很生气怎么办?”



周元珍沉着地说道:“如果晋王想反,那我们做不做都是一样,如果他不想反,这就只是一种试探,他只能让步。”



柳不山看着这个一贯谨小慎微的中年男人,片刻后赞许地道:“周大人,将来有一天你入了三省主事,可不要忘了我这个举荐之人。”



周元珍闻言大喜,起身垂首道:“谢尚书大人提携。”



柳不山摆手道:“不必言谢,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去办。该抓的抓,该杀的杀,但有一点,要杀就不要留情,更不要给人留下把柄。”



“卑职明白。”



这场谈话后的第三天正午,长安府的一队衙役闯进段宅。



“你们要做什么?”段府管事惊慌地望着这些如狼似虎的衙役,胆战心惊地问着。



为首的差官一把将其推开,带人直入正厅,冷笑道:“咱们长安府接到举报,你们段家涉嫌通敌卖国,府尹大人命我带你们家主人回去问话。”



董淡墨从后院匆匆赶来,听到差官的话,心中一沉,自己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,却没有太过惊慌,反而对管事说道:“不要担心,这里面肯定有些误会,我随这位大人去长安府走一趟。你去禀报公婆,嘱咐他们不用担心。”



管事原本仓皇失色,可是看到自家主母平静的神色,蓦然也**下来,虽然眼神里还透着慌乱,比之方才却是好了不少。



长安府的公堂上,府尹大人拈须沉默,冷冷地看着堂下那个温婉如玉的妇人。



片刻后,他开口斥道:“你们段家好大的胆子!如今南方战局吃紧,你们竟然敢将货物卖给南周,这种钱也敢赚,想是不要脑袋了!”



董淡墨目不斜视,没有去看两旁神情凶悍的差役,而是平静地说道:“大人,想必这里面有些误会。段家的生意虽然遍布天下,但战事爆发后,便停了南方所有的生意,民女没有谎言。另外,民女的夫君如今就在晋王大军中,任军需官一职,更不敢私通南周。”



府尹冷笑道:“你说误会就是误会?怎么,拿你的夫君来压本官?一个小小的军需官,就敢利用手中职权大发国难财,还敢在公堂上大发厥词,真是找死!”



董淡墨深吸一口气,缓缓说道:“大人,民女不敢胡言乱语,段家的确没有私通南周,还望大人明察。”



府尹一拍惊堂木,怒道:“你不说,就以为本官查不出来?来人,将这刁妇暂且收押,待本官查明之后再行发落。”




五 不悔



长安府的大牢和他处并无区别,一样的阴森冷寂。



那些形形色色的犯人,最近几日就像是春天来了一般,只因来了一个女犯,姿容淑丽神态温婉,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。所以他们情绪高涨,只要狱卒没有开口管制,便不断地找这个女犯搭话,言语粗鄙不堪。



董淡墨心里清楚,这是府尹的主意,为的就是让自己不堪其辱,只要自己还有羞耻之心,又何必等到查明宣判?只怕早就一头撞死在墙上。



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做,任由那些渣滓言语羞辱,一如往常地平静,安静地待在牢房内。



她现在只担心段宅内的那些人,自己不在,公婆又已年迈,如何撑得过这一关?



这日下午,几个狱卒忽地将其他犯人狠狠管教一番,大牢内顿时安静下来,随后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走进大牢。



崔平阳拿手绢捂着鼻子,来到董淡墨的牢房前,望着这个素面朝天却不改温婉气质的妇人,很惋惜地笑道:“嫂夫人,你这又是何苦呢?”



董淡墨沉默不语。



崔平阳隔着牢门望着她,叹道:“你要是听我一句,又何至于此?如今官府盯上你们段家,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啊。你知不知道?周军已经打到了一线天,咱们大唐可是岌岌可危,如今这节骨眼上,你们段家又有通敌嫌疑,只怕会落得满门抄斩呢。”



董淡墨终于开口说道:“崔家兄弟可有什么办法?”



听出她语气松动,崔平阳心中一喜,却又为难地说道:“办法倒也不是没有,只不过你们段家出了这事,想要解决很难啊,很难。”



董淡墨平静地道:“想来崔家兄弟是有办法的。你与我家夫君是多年朋友,如今他生死不知,段家又遭逢大厄,还望你能念在往日情分,伸手援助一把。”



崔平阳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,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董淡墨的身体,上下打量一番,忽地说道:“嫂夫人,兄弟有个不情之请,不知你能否答应?”



董淡墨迎着他的眼神,银牙轻轻咬在一起,问道:“什么事?”



崔平阳慢悠悠地说道:“其实也不是甚么要紧事,就是想请嫂夫人转上一圈,让我好生瞧瞧。”



牢房内针落可闻。



董淡墨放在身后的左手死死攥紧,却在片刻后松开,粲然一笑道:“有何不可?”



她微微闭上眼睛,身体轻柔缓慢地转了一圈,简单绾在脑后的青丝如瀑布般荡开,宛若一朵花在阴暗的牢房里盛开。



崔平阳目不转睛地看着,随后心满意足地大笑道:“好!”



董淡墨睁开眼望着他,淡淡道:“崔家兄弟,可满意了?”



崔平阳咂嘴道:“嫂夫人请放心,我会去帮你活动一下,让府尹大人放你回家。至于我之前说过的两件事,想必嫂夫人心里清楚,如果出了什么差错,我可不敢保证将来会发生什么。”



董淡墨不再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



崔平阳没有说谎,翌日她就被放了出来。



初夏的阳光很刺眼,多年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等在大牢外,旁边则是段家的马车。一见主母出来,望着她苍白的神色和散乱的青丝,丫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,呜咽道:“夫人,您受苦了……”



然而董淡墨没有半点悲伤的情绪,只是极其镇定地问道:“家里情形如何?”



丫鬟哭诉道:“有一队官兵就在咱家外面守着,所有人都不允许擅自离开。”



董淡墨点点头,说道:“别怕,我们回家。”



城东段宅依旧精巧雅致,与往日相比并未发生太多改变,只有附近多了许多巡视的官兵,所以董淡墨再看这座宅子,竟觉得多了一些破败的味道。她没有去理会那些虎视眈眈的官兵,而是一路进了内院。



洗漱更衣,薄施脂粉,换上一件大红长裙,她自从婚后从未如此艳丽过。



就连丫鬟都看得有些痴了,喃喃道:“夫人,您今天可真美。”



对镜梳妆的董淡墨微微一笑,道:“傻丫头,我有件事要你去办。”



丫鬟点头道:“夫人请吩咐。”



董淡墨道:“去让账房准备五千两银子,再让厨房准备五桌上等席面。”



丫鬟不明所以,但是不敢忤逆主母吩咐,连忙去知会众人。



董淡墨看着镜中明眸善睐的女子,拿起上等胭脂,轻轻在唇上一点,然后双唇轻抿,鲜艳不可方物。她又拿起眉笔,轻轻一画,秋水长眸上更有眉山如黛。



“夫君,秋天未至,妾身终究还是等不及你回来。”



是夜,段宅大摆筵席,宴请长安九城守备军某部。虽然一再推辞,但是五千两雪花银出手,那位肥头大耳的偏将终于应允下来。



毕竟这世间,财帛最是动人心。



席间,董淡墨长袖善舞,与偏将把酒言欢,直喝到月上柳梢头,都有了七八分醉意。等这位偏将心满意足,带着自己的属下离开段宅,继续在外面看守时,董淡墨的神情忽地清醒过来。



她将府中所有下人都聚齐在一起,命账房发给每人百两银子,而后对他们说道:“你们也都清楚,如今段家遭逢大难,怕是朝不保夕。明天且躲在家中隐蔽处,而后能走就走吧。”



“主母!”



所有人都跪下,他们不是傻子,何尝听不出董淡墨话中的决绝意味。



然而董淡墨没有再言语,只是带着管家来到后宅主院,来到年事已高的公婆面前,缓缓跪下。



她的公公段久章是个通达明理的老人,家中最近的风波如何不知?看着眼前一身大红长裙的儿媳,一时间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,忍不住老泪纵横。



董淡墨深吸一口气,微笑道:“公婆在上,儿媳这些年深得疼爱,如亲女儿一般,心中早已知足。夫君操持家业,十分辛劳,儿媳怕将来有失,曾暗中布置下另一份家业,明面上与段家无关。明天那个崔平阳肯定会来,我自有主张,然后让管事带着公婆离开,想办法暂时保管那份家业,等夫君回来,还能重振段家产业。”



段久章愣愣地看着面前温婉如玉的儿媳,颤声道:“孩子,你不跟我们一起走?”



董淡墨抬头微笑道:“公公,他们要的是段家明面上的产业,要的是我这个人,而且眼下他们还没动手,所以还来得及。如果再等一天,怕是所有的都保不住了。”



末了,她坚定地说道:“只要我还在,那些虎狼之辈就会安心。”



她的婆婆早已泣不成声,段久章许久之后才叹道:“孩子,我们段家害了你啊……”



董淡墨脸上流下一行清泪,却不见悲痛神色,反而很幸福地说道:“公婆疼爱,夫君怜惜,家人敬重,儿媳十分欢喜,何来害我之说?只是有些遗憾,夫君离开前,曾说要带我去看天下各处景色,想来这辈子是不能了。如果有来世,淡墨还愿做段家的媳妇。”



微风吹进内堂,烛火轻轻摇曳,却吹不散这世间满地尘埃。



翌日上午,段宅三门齐开,崔平阳带着随从满面欣喜地直入中门。



门外还有一辆马车,马车内坐着一个神情沉稳的年轻男人,他叫周归墟,曾经也多次来过段宅,这次却没有踏足,而是掀开车帘,看着崔平阳趾高气扬地进去,脸上浮现高深莫测的笑容。



崔平阳很快就发现异常,偌大的段宅内竟然空无一人,不禁心下犹疑,直到他看见那棵松树下站着的温婉妇人,脸上的笑容才再度浮现。



可那笑容很快凝结,因为他看见,董淡墨一袭长裙似火,手里握着一根火把,而她脚下全是水迹。



火起,湮没。




六 古树



“上酒。”



太白楼的伙计不记得自己听过多少次这两个字,反正三年来,早已习惯那个刺耳的声音。他俯身捡起脚下的银子,看着天边温暖的斜阳,心中暗叹,又一个寒冬过去了,这位乞丐还是很硬朗地活着,还能经常让世子殿下请吃酒,看着比自己的生活要滋润许多。



不过他可不敢胡言乱语,因为这次那辆华贵的马车并未离去。



他回身去楼内取酒,眼角的余光瞥到一幕,脚下险些一个趔趄摔倒。



那个誉满大唐的年轻世子殿下竟然走下马车,朝那个乞丐走去。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,随即发现那位伴当周大爷瞧向自己,连忙快步走进太白楼,再也不敢回头。



世子萧谷来到乞丐身前,缓缓蹲下,打量着乞丐杂草一般的头发,问道:“段公子,我想帮你报仇。”



他这句话很突兀,便是连周成这个知根知底的伴当,也不明白殿下为何会有此问。



萧谷静静地看着乞丐段公子。



许久后,段公子缓缓抬起头,头发依然遮盖面容,他刺耳的声音重复道:“报仇?”



萧谷索性坐在地上,叹道:“谁让我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呢?段公子的往事我还是偶然翻阅太史台阁的卷宗才知道的。当年你在老萧军中当军需官,亓关一战,你为了护住粮草奋力拼杀,斩杀周军无数,可惜身受重伤下落不明,当时只能以为你阵亡,想不到你最终还是活了下来。”



世子殿下娓娓道来,周成听得心中大惊,想不到眼前这个乞丐竟然是战功卓著之人,难怪殿下会如此看重。



只可惜段公子依旧没什么反应,而是继续说道:“什么报仇?”



如今这大唐除了圣人,敢这样和萧谷交谈的人已经不多,可他丝毫不以为意,只是继续说道:“你在南方流落半年多,又历经艰辛回到长安,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情。你的父母原本已经逃出长安,可最终还是没有摆脱周元珍派来的杀手。我知道,你刺杀过吏部尚书柳不山三次、门下侍中周元珍两次、富商崔平阳四次,可是每次都失败,虽然活了下来,隐藏身份做了一个乞丐,却始终大仇不能报。”



段朝歌左眼里闪过一抹迷茫,问道:“找谁报仇?”



周成明白了事情原委,有些不忍再看这位段公子。



萧谷忽地伸手握住段朝歌的手臂,沉声道: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



太白楼的伙计急匆匆地拿酒出来,却发现门前空无一人,那辆华贵马车不知去向,就连三年来从未离开过墙角的乞丐也不见人影,登时楞在原地。



那辆华贵马车一路朝东,穿过长安城,来到东城一处废旧宅院前停下。



萧谷拉着段朝歌下了马车,看着这座早已成为废墟的宅院。



天渐西沉,昏惨如旷野,眼前唯有野草丛生,断壁残垣。萧谷没有再说什么,而是静静站在段朝歌身旁。早已成了乞丐的段朝歌望着眼前的惨景,眼神忽然动了动。宅院还在,只是那些屋顶早被风刮得没了踪影,藤葛漫壁,眼前一片衰败凄凉。



他痴痴地站了许久,终于迈开步子,走进了这座废旧的宅院。



一路走,一路看。



有一架秋千悬挂在右边的树间,然而绳索早已腐烂,木板也已断裂,但是在他眼中却是完好如初。某年某月某日,他与她曾来到这架秋千边,她坐着,他推着,欢乐的笑声回荡在春风里,她的笑颜比鲜花还要灿烂。



有一座凉亭矗立在假山旁,虽然山石上满是藤蔓,凉亭的柱子也缠绕着枝叶,可他忽然想起,记忆中的某天,他曾与她一起坐在凉亭里,假装在看书,实际上却是在说一些很腻人的话。永远都是他在说,她在听,可她从未有过半点不开心。



穿桥别馆,登台临苑,似有芳踪处处。



而如今,桥坠馆空,台毁苑芜,斯人又在何处?



一直看,一直想。



段朝歌终于来到那棵古树旁,曾遭雷击,又逢火灾,古树已然摇摇欲坠,仿佛随时都能轰然倒下。



他傻傻地站在破败的影壁前,望着这棵古树。



“段公子,这里好像有字。”萧谷忽然说道。



段朝歌缓缓转过身,走到影壁近前,伸手用力地擦拭着,直到露出几行字:君言秋归秋难归,相思未酬盼夫回,此念并非轻薄语,魂有灵兮终不悔。



看着这行深入影壁的字,萧谷默然不语。



段朝歌脑海中终于浮现那个温婉的身影,她在那个已然心死的夜晚,在这道影壁前痴痴站着,用力刻下这些字。



他张开嘴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


泪水早已满面。



许久过后,萧谷沉声道:“当年人,当年事,老萧或许不记得,但我会记得。有些人犯下的罪孽,不是时间可以洗刷的,更不会轻易湮没。那些人,你杀不掉,我帮你杀。我等了这么久,时机终于成熟,柳不山也好,周元珍也罢,更不必说那个现在活得还很滋润的崔平阳,这些人通通得死。”



段朝歌缓缓转身,望着他,许久后才说道:“谢谢。”



萧谷摇摇头,问道:“除了报仇,你还有什么心愿?”



段朝歌想起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,想起自己要带着她看遍天下景色,脸上浮现惨然的笑容。



萧谷拍拍他的肩膀,说道:“一切都交给我。”



……



翌日,长安城中富商崔平阳在青楼里与人发生冲突,被人当场刺死。



数日后,大唐吏部尚书柳不山被人刺杀在自家床上,最后查出来是南周刺客所为,史称飞剑案。



又数日,大唐门下侍中周元珍涉嫌通敌卖国,被去职收押,其子周归墟暴毙,死因不详。



这些事情让长安城里的百姓们谈论许久,毕竟如此重大的谈资,足以让众多酒肆茶楼生意兴隆。只不过没过多久,有一件更新奇的事情发生,瞬间吸引绝大多数百姓的兴趣。原来是有人看见一个身影乘着一张特别大的风筝,胸前绑着一块木牌,大白天从长安城墙上飞过,一直向南飞去。



那人像极了太白楼墙角住着的乞丐。



还有人听到,那人嘴里发出一阵古怪的歌声。



“君言秋归秋难归,相思未酬盼夫回,此念并非轻薄语,魂有灵兮终不悔。”








五月吧第24届群杀【乱世长歌】第一轮参评贴(共搜集有16帖,此为第4帖)

(作者:风流;提交人:苏词;提交时间:2017-4-17 0:30:42)

以下是引用[歌]曹怀素在2017-4-14 21:22:09的发言:
  苍云落
  
  序:出苍南而观天下
  
  观,出苍南而观天下,三百多年了,没褪过一丝仙气。
  
  “出苍南而观天下”,前朝夏王启夜宿道观,早起散心时,于观门外向远处眺望所作。顺着日光往东望去,丘陵纵横,看尽山东三洲六府一百单八县;向西望去,千沟万壑,陇外关内羊群耕作尽收眼底;向南望去,浩浩荡荡,百川奔流竞相入海;向北望去,马蹄声急,长城各处烽烟起,将军们整军披甲雪中御外敌。
  
  启心有感慨,题写下“出苍南而观天下”一词后下山,整顿部族人马,立下了夏朝近三百年基业。
  
  可这无比强盛的大夏朝,也终于在五十年前走向了生命的尽头,三次西征安息的惨败,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  
  内忧!外患!
  
  士大夫争权、各地军阀混战,高句丽和安南也顺势发动叛乱寻求独立。
  
  罗刹国悄然崛起,重兵阵于漠北,对中原虎视眈眈。
  
  几番征战后,天下三分为唐、周、陈三国,泱泱华夏,已算不得强国。肥沃的河谷之地,不过是列强环伺的一块肥肉而已。
  
  第一回:清风不识字,何必乱翻书
  
  入春已有几日了,天气还有些凉。
  
  这苍南观,道观路边栽有花树,错落的开着些粉色和白色的花,大小颜色并不对称,任性的坐落着,粗野中透出一丝美感。
  
  远处鸡鸣声响起,道观里的道士们说说笑笑的提着桶去打水了,虽然天还未亮透,却无一人有困倦之意。
  
  一名老道端坐在馆内石凳上,手持一本书,棋盘桌上放着一壶茶,一个小道士持拂尘站在一旁伺候着。
  
  老道士白发白须,似乎年纪大了,身材显得短小,道袍突兀的宽大,他穿着也不在意,瞳孔也泛着蓝色的光,让人看着有些稀奇。
  
  道士们走过纷纷鞠躬示意,老道也客气的一一回应。
  
  树上的雀儿跳来跳去,小道士悄悄的掏出一块石头,攒了股内劲在手指上。
  
  “咳!”老道翻了一页书,“雀儿身子小,命也比人短的多,只怕这活着也比人要苦。”
  
  小道童赶紧把石头扔到地上:“师傅,徒儿只是想打下来玩玩。”
  
  老道愠怒道:“你伤到它的翅膀,它便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  
  道童有些不服气,吐了吐舌头:“徒儿知错了。”
  
  忽地一阵风,夹杂着些水珠和花瓣吹了过来,老道手里的书被翻到一边。
  
  老道无奈,叹了口气:“清风不识字,何故乱翻书。”
  
  这时,树上跃下一男子,七尺身材,绸缎做的衣服拧着胡乱穿在身上,汗水混着灰尘从眉间留下来,眼神里尽是狼狈。
  
  小道童吓了一跳,正欲盘问,这人直接冲老道一抱拳:“道长法号清风,这般说话,岂不是也辱了自己?”
  
  清风道长哈哈大笑:“识字如何,不识字又如何,这新立的唐朝天子,文章作的狗屁不通,不一样在朝堂上跟文人举子们坐而论道,附庸风雅吗?”
  
  这男子叹了口气:“道长虽不是天子,以苍南观的盛名,想必前来奉承的人也不少,我今如断翼之鸟,不能久活,来之前便想过,如果道长不能收留我,我离开苍南便是了。”
  
  清风道长合上书,端详起眼前的这位男子来,目光里尽是慈祥。
  
  老道顿了顿声:“柳尚书死后,我就感觉你要来,如今你也真的来了,我若是不收留你,你打算去哪里?”
  
  “我有一好友,在东瀛堺港做事,实在活不得,我只能投奔他国。”
  
  “堺港?做海贼吗?不可能的,虽嘴上逞强,你是不会靠一个女人养活的。”
  
  该男子一惊:“道长怎知我所说的朋友是女人?”
  
  清风道长哈哈大笑,并不打算给出答案:“东瀛你是去不得的,你此番来我苍南观也必不为苟且而活,是有所图吧。”
  
  男子点点头,纳头便拜:“自然不能苟活,我想跟道长学功夫。”
  
  “嗯!是马上的武功还是步下的武功?”
  
  “马上如何?步下又如何?”
  
  “这马上功夫不单单在于杀人取命,在于冲锋陷阵运筹帷幄,如是马上,不该我这里学,你绕开唐地的驿馆,西进入川后再北上,经吐蕃东入西北六镇,水泉、阳泉、定州、抚远、镇远、夷州,随便去一处,皆可遂你心愿。”
  
  男子似乎有点心动,又犹豫了下:“那步下呢?”
  
  “步下功夫你学成了也没用!纵使练的武功天下第一,也不过是一个侠客而已。你所恨之人我知道,你练一辈子的武功,也杀不得他,纵使他被你杀了,你身上的误会也并没有什么人会在意。你看着芸芸众人,熙熙攘攘皆为利来,谁会在乎什么真假!”
  
  小道士听的目瞪口呆,三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。
  
  这时,男子突然站起身来:“道长大恩,无以为报,告辞。”
  
  说完,他深施一礼,从树后抽出一长柄兵器转身离去
  
  男子走后,小道童突然一拍脑袋惊到:“师傅,那小哥儿莫不是杀了柳尚书的段朝歌?”
  
  “正是段家大公子,只是柳不山并非他所杀。”
  
  “师傅,您常教导我们要有兼济四方之心,那段朝歌有难,我们为何不帮他。”
  
  清风道长笑了笑:“他想来讨要的,不过是解开天下对他的一个小误会而已,也许现在他觉得这个很重要。但最多再过个二十年,改名换姓后的他,手持凤翅镏金镗,衔挂天下兵马都招讨大元帅,东灭高句丽,北拒罗刹,南复交趾,西震安息,天下十三路反王的兵马都要受他节制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这小小误会又算得什么。”
  
  小道童一脸茫然:“师傅您说的都哪跟哪啊。”
  
  老道并不答话,只是闭目养神着。
  
  一阵白雾飘过,远处响起了阵阵雷声。
  
  清风道长叹了口气,说到:“这样,去给前几天病死在我们这里的乞丐备口棺材,葬下去,对外就说北都来的朝廷命犯段朝歌恬不知耻,来苍南观意欲拜师,已被我一掌击毙了。”
  
  “那师傅,我们可是摊上大事了,我虽年少,却也知晓,柳尚书死亡一事,牵动各方利益太多了,就连那沉寂江湖许久的......”
  
  “你不也说要兼济四方吗?我夜观天象,西北王气正盛,要结束这乱世,就缺这么一个将星,如若因我苍南观的一己私心给耽误死了,再等下一位又要几十年了。”
  
  第二回:凤翅镏金镗
  
  月亮高挂,被云蒙上一层或薄或厚的纱,忽明忽暗的。
  
  沲江的水流并不急促,但客船迎水流前行,还是不断的冲刷出“扑、扑”声,客船立着三个长桅杆,今夜风大,帆鼓的厉害,船是逆水而上,却也并不慢。
  
  段朝歌一个人站在船头,怀中抱着个长包裹。衣服更加的脏乱和破旧,人却貌似洗漱过了,尤其头发剪断了一截,虽然还是散着,但看起来精神很多。
  
  “娃儿,这船头阴风太重,进舱早点困觉吧。”掌帆的船老大见段朝歌一人立着,过来搭话。
  
  “谢谢船家,我睡不着,听说这一段江匪很多。”
  
  “撒子江匪哦,都是吃不上饭的渔民,现在捕次鱼都要给官衙缴过去三四倍的税银,这靠水吃水,不得活,只能抢咯。”
  
  段朝歌只能讪笑:“那老人家你有个客船还好一点。”
  
  船老大满是愤懑“好个屁!船早抵给官府咯,我家孙娃子要结婚,聘金也拿不出。”
  
  这时,远处忽现出一闪一闪的火光,间杂传来利器割破空气的噗噗声。
  
  “不好!”段朝歌大惊,“船家赶紧去叫醒客舱里的客人,江匪来了。”
  
  船老大转身离去,段朝歌一跺脚,真是怕什么来什么,怕路上有人劫道才走的这水路,没想到也不安全。
  
  远处的嘈杂声由远及近,看的清幽十几艘小船,有人还在喊着暗语。
  
  “扎紧口袋,莫要放走袋中的泥鳅。”
  
  一个胖胖的客人仓惶的从客舱跑出来看情况,只听的砰砰的短弩声,被射中了几箭,瘫倒在舱门口痛苦的叫嚷着,余下的客人也不敢搭手去救,有人拼命挤出半个脑袋,观察有什么情况。
  
  扑天的一阵弩箭扑向段朝歌,段朝哥皱了皱眉,随手用包裹拨了几下,剪支都落到了水里。
  
  “砰!砰!”
  
  不断的,已经有几艘江匪的船抵住了客船,段朝歌也只能从船头退到舱门,顺手一推,把受伤的胖子塞回了客舱。
  
  江贼们如草蜢般争先跳上船,有着灰衣的有着青衣的,看起来鱼龙混杂,段朝歌一撤包裹,手中一柄怪异的武*。
  
  这武*前段三根长刺,圆润且尖,乌黑并不泛光。
  
  长刺下面前段的柄上挂着波浪形的倒刺,段朝歌一挥,倒刺破空划出一道金光。
  
  江贼们一时有些楞,倒没有人敢于向前。
  
  正在这时,一个年轻人从匪群中走出,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,粗布外衣,头上带了个镶着翡翠的帽子,看起来像是之前抢过来的。
  
  “英雄,我们干这行也是迫不得已,让条路,可放你一人不死。”
  
  段朝歌冷笑:“你放屁!你眼里盯着我的兵器,怕是早打定了主意最后抢过来,我若让开,自己活不了不说,这一船人怕是也要遭你毒手。”
  
  江匪门开始哄笑,那年轻人似乎挂不住面子,提着单刀就向前冲,只见段朝歌手中一攒劲,手中的兵器一推,速度如闪电一般就扑向年轻人的面门。
  
  年轻人见这一招势大,算着用刀架不住,只得俯身低下,段朝歌兵器一转柄,向下砸去,只见倒刺“噗”的一声*到年青人背上,咔咔的夹杂着几声肋骨断裂的声响。
  
  段朝歌叹了口气,兵器一提,倒刺上挂着血被抽出来,倒地的年轻江匪抽动了几次就不动了。
  
  段朝歌兵器一立,正欲说什么,直觉得背后一凉,一柄短刀已刺入左胸。
  
  倒地一看,只见船老大冲到死去的年轻江匪身边,开吃哭嚎:“你为什么要杀我孙娃儿,娃儿,睁睁眼,看看阿爹!”
  
  段朝歌挣扎着用兵器支撑身体,刚要使劲,一股血从胸口扑扑的流了出来。
  
  这时,一个眼见的江匪喊道:“那兵器叫凤翅镏金镗那,凤翅纯金的,怕是能值万金。”
  
  江匪们听的“万金”一次,又聚拢起来,壮着胆子提刀向前。
  
  第三回:备前长船
  
  段朝歌痛苦用镗撑着身子,却力所不及,一口血哇的一声吐在穿上。
  
  这时船顶跃下一个黑影,也不知是落到了人群中的哪里,刹那间就闪起七八束刀光,一时间,已是十几人落水,火把、兵器,还有几只微微抽动的人手都纷纷落在甲板上。
  
  黑影轻轻一跃,已跳出人群,落到甲板正中,众人眼神还未落定,一柄极长的刀已刺入船老大腹中,黑影毫不犹豫的转了下刀柄,伏下身子转了下身才能将长刀完全抽出,只见船老大瘫软倒在船上,不知是什么脏器从腹部被开过的口子中如流水般喷泻而出。
  
  江贼们也是一惊,虽然杀人越货做了多年,死的如此凄惨不要说见所未见,只怕是闻所未闻。
  
  几个江贼还欲向前,只听黑影大喊一声:“三斩。”
  
  黑夜中闪过三道寒光。
  
  几个人的手臂,手腕,兵器,断成三截,对称的掉落在船上。
  
  “我的亲妈呀!”一个胆小的江匪吓的直接哭出来。
  
  几个胆大的江匪把火把凑近。
  
  黑影是个少女,身着黑衣,腰间是一把长而细的刀,长刀比她还高很多,如晾衣杆一般,但一看就是精钢打造,极为锋利坚硬。
  
  手持长刀的少女,身材清瘦而匀称,头发全部梳向后面,编成一个单马尾,小脸仅如***巴掌一般大,眼神里泛着童真,但细看下却夹带着坚韧和决绝,满身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。
  
  少女轻轻的把带着血横在胸口,厉声到:“不想像他们一样的,滚!”
  
  “长船,是长船,武士刀,这是倭寇。”
  
  江贼们面露惊色,纷纷弃船逃命,有的走的慢的,直接被同伴推入水中,也顾不得去找船赶紧游开,有的直接被江流带入漩涡,直接呛水溺毙。
  
  月亮从云里走出来。
  
  月光如洗,少女沐浴在月光中,注视着江匪的离去,她容貌青春,却故意打扮的美艳,俏丽,小小年纪却涂着一口朱唇,似乎要来相亲一般。看到段朝歌,少女满是关切,小碎步跑过去,也顾不得男女有别,直接当众扯开自己右臂的衣服,帮他包扎起来。
  
  几个船客吓的浑身发抖,一面盯着少女雪白的肌肤,一面盯着少女手中的长刀,不敢出门。
  
  少女叹了口气:“我并不是来抢劫的,旁边还有几艘小船,你们走吧。”
  
  江边,一个废弃的庙宇,也许历史太久了,分不出是个佛观还是个道观。
  
  空气中有些许发霉的味道,经过篝火的烘烤,让人感觉并不是那么难接受。
  
  一男,一女。
  
  段朝歌横躺在一旁,黑衣女子背对着他,用瓦罐煮着草药。
  
  段朝歌叹了口气:“小樱,你为什么要杀那个船夫。”
  
  宫本樱转过头来,“我见不得他伤你,至于为什么杀他,我当时脑子是乱的,顾不得那么多,只想你能活下来。”
  
  “唉,都是穷苦的可怜人。”
  
  宫本樱歪了歪头:“穷苦吗?这我不知道,但他们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,刀口舔血剥夺他人生命的人又哪里可怜了。我虽然也在中原呆了多年,有些道理还是搞不懂。”
  
  段朝歌一时语塞,干咳了几声。
  
  宫本樱把药吹了吹,把段朝歌扶起靠在自己胸前,一口一口的喂着。
  
  段朝歌感觉到一阵温暖和柔软,脸色通红,却也没力气挣脱。
  
  “不要跟我回东瀛吗?”她突然问到。
  
  “那是你的国家,不是我的,我不能去。”
  
  “那我嫁给你就好了,我可以求父亲把家督之位让给你,他就只有我一个女儿,肯定会答应的。”中原的女子多言辞羞赧,不愿直接表露真心,这东瀛少女倒是胆子颇大,只是话一出口,也是满脸彩霞,羞的低下了头,又差点吻在段朝歌脸上。
  
  两人之间突然气氛很尴尬,见段朝歌药喝好了,宫本樱把他轻轻放倒躺好,自己跪坐在一边。
  
  段朝歌叹了口气:“当时你困窘时来北都我请你几顿饭,不必如此。”
  
  宫本樱眼中的泪突然簌簌留了下来:“如果真的是为了几顿饭,我也断不会几次三番跑来中原,有次海上风浪大,整个船都碎掉了,我紧抓住桅杆被浪拍了一夜才被渔民救起来,几次我都觉得没力气了,撑不住了,可我得活着,我要见到你,你知道吗?”
  
  “为了我这样一个废人,不值得。”
  
  “如果你是废人,你又怎么会西去从军?”
  
  “谁跟你说的。”
  
  “清风道长,我缠了他三四天,我知道你断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的。”
  
  宫本樱的脸上满是幸福。
  
  段朝歌突然觉得,身边女子开心的笑声是那么悦耳。
  
  入夜,伤势稍有平复的段朝歌已入睡。
  
  宫本樱还是那个跪坐的姿势,轻轻的用手指帮段朝歌理着头发:“如果你真的不想去东瀛,把你送去西北后,我就回苍南观做个道姑,等你从军有了出息,一定要来.....”
  
  终章:青虹战碧水
  
  阳光,有些刺眼。
  
  阳光刺破淡淡的云,烘烤着破庙外的泥土地。黑色的污泥泛着光泽,还有木头腐烂的臭味,还有淡淡的血腥味。
  
  宫本樱躺在段朝歌怀里,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。
  
  左胸已经被刺穿,段朝歌的手努力的尝试着去捂住,但血还是不断的喷涌出来,穿过她被刺破的外衣,流过段朝歌的手指,一滴滴的落下,和泥水混在一起。
  
  宫本樱的脸色已经苍白,轻轻的抚了下段朝歌的面庞,手指,凉的吓人。
  
  她歪头看了下段朝歌微微颤抖的手指,挤出几个字:“没用的。”
  
  说完,她淘气了把脸往段朝歌的胸口蹭了蹭,咳了几下:“让你看着我死,这感觉,好讨厌。”
  
  天上的云朵,也慢慢的褪去了血色。太阳不知道去了哪里,这种感觉,也很让人很讨厌。
  
 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边,冷冷的看着这一切。
  
  而他手里垂着的剑,比他的脸更冷,泛着寒气,白色的剑身泛着些许绿色的斑点,如同湖水中飘过的浮萍在星星点缀。
  
  血滴划过剑身,一滴一滴落在地上。
  
  段朝歌愤恨的看着眼前这男人,却仍带着些许恐惧。
  
  “来杀我吧,我杀光你一家,让你蒙冤,杀你心爱之人。”冷冷的表情中,男人竟然有了一丝笑意,却只是开心的抖着,没有一丝的笑声。
  
  “尉迟归!”段朝歌牙齿挤出这几个字,面前这个男人披肩的长发已经笑完了腰。
  
  尉迟归突然脸色一变:“当年我们安息人逃难河东,你家虽号称仁义,却因两国交战拒绝施粮给我们难民,多少人被活活饿死你知道吗?尉迟归?尉迟归!我叫阿普杜勒塞普儿。”
  
  “所以你才积极参加藩镇造反?”一道人骑马从远处奔来,正是清风道长,他轻轻一勒马,人已跃到段朝歌身前。
  
  看着已死的宫本樱,清风道长眼神里满是自己迟到的悔恨。
  
  “你在为周军效力的时候,几次违抗军令屠城,洛水屠五万,上平屠七万,平阳屠二十二万,练老幼妇孺都不放过。师兄,几十万汉人的命换几千难民你也知足了吧。”
  
  “不行!”尉迟归两目圆瞪,“撒木尔,你也是难民的孩子,却做了汉人的道长,苟且偷生。”
  
  “如果不是师傅收留,你不也要饿死,只是师傅当时没看清你,让你偷了我观的苍云剑谱,还被你打伤。我是难民的孩子不假,可我的命也是苍南观给救活的。”清风道长牙齿一咬,“你打伤师傅他不让我复仇,可你今天又杀了新拜入我观的弟子宫本樱,这新账旧账你准备怎么了解?”
  
  “赔给你这条命你有本事拿吗?你这些年不练武功只学占星术,怕是剑也拿不动了吧。”
  
  “我想试试。”清风道长抽出腰间的长剑,剑身是厚重的青色,中间一条赤红色的线划过。
  
  那年老道长收他俩为徒,把心爱的两把剑青虹和碧水给了两个人。
  
  当年一起跪拜接剑的两个人要用这两把剑决斗,真是命运的讽刺。
  
  微风徐徐,两个人凝神静气。
  
  尉迟归突然目露凶光,一剑破空刺出,只指清风道长的眼睛。
  
  清风道长比尉迟归个子矮,并未用兵刃迎接,只是侧身转了一下。
  
  尉迟归长剑左劈,使出一招苍云斩,速度极快,绿色的剑身在真气的催动下竟划出白闪闪的圆光。
  
  于此同时,清风道长竟也做出一个上劈的动作,尉迟归撤剑不及,两把兵刃碰在一起,迸出如同闷雷一般的雷声。
  
  尉迟归只觉得虎口隐隐发痛,赶紧撤步,细看一下,虎口竟然已被震裂,血流不止。
  
  尉迟归大惊:“你这是什么剑法?”
  
  “子午剑法。”
  
  “子午剑法?”
  
  “对,每次想到师傅被你打伤致死,我就不能入睡,所以子时和午时都要练会剑。”
  
  “这明明是苍云剑法!”
  
  清风道长一笑:“我并没见过苍云剑谱,只是你用出来我就学了。”
  
  尉迟归大惊,继而摇头:“不可能,不可能,怎么会。”
  
  “天下剑法,本来就是重其意而不重其形,你一味追求剑术套路,自然是不懂。”
  
  尉迟归愤恨,转动剑柄刺出一招苍云破,人与剑一起扑至,似乎要搏命。
  
  清风道长迈开八卦步,左手一掌拍出,尉迟归挪步去躲,又被清风道长跟来的剑撩中左腿,狼狈的倒在地上。
  
  尉迟归满脸羞恨,想着自己多年没遇到对手,众多技艺高超的武师都进不了自己的身,却这个醉心占卜的师弟如此羞辱。
  
  “杀了我吧。”尉迟归眼睛一闭。
  
  清风道长叹了口气:“师父说过这苍云剑法怕是要在我们这一代失传,看来师傅并没有说错。”
  
  “我们都是真主的孩子,都是安息人,你能对自己的同胞下的去手?”尉迟归生嘶力竭的喊。
  
  “你命里该着今天死,还有……”
  
  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尉迟归大笑,飞身刺出一剑。
  
  这鱼死网破的一击虽然招式及其笨拙,但清风道长竟然没有躲,在碧水刺入他的胸口时,他也极快的挥出手里的青虹。
  
  一颗狰狞的头颅在泥地上翻滚了几圈,停住了,眼睛盯着天上的云,紧缩的眉头竟舒展开了。
  
  “你命里该着今天死,还有我也是。”清风道长轻轻拍了下怀里还温热的躯体,“我们一起回圣地,回真主那里。”
  
  太阳已经不那么刺眼了,天上的云也落到了山的另一边。
  
  抱着宫本樱尸体的段朝歌,早已哭成泪人。
  
  




五月吧第24届群杀【乱世长歌】第一轮参评贴(共搜集有16帖,此为第5帖)

(作者:风流;提交人:苏词;提交时间:2017-4-17 0:31:52)

以下是引用[歌]曹怀素在2017-4-14 21:22:09的发言:
  苍云落
  
  序:出苍南而观天下
  
  观,出苍南而观天下,三百多年了,没褪过一丝仙气。
  
  “出苍南而观天下”,前朝夏王启夜宿道观,早起散心时,于观门外向远处眺望所作。顺着日光往东望去,丘陵纵横,看尽山东三洲六府一百单八县;向西望去,千沟万壑,陇外关内羊群耕作尽收眼底;向南望去,浩浩荡荡,百川奔流竞相入海;向北望去,马蹄声急,长城各处烽烟起,将军们整军披甲雪中御外敌。
  
  启心有感慨,题写下“出苍南而观天下”一词后下山,整顿部族人马,立下了夏朝近三百年基业。
  
  可这无比强盛的大夏朝,也终于在五十年前走向了生命的尽头,三次西征安息的惨败,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  
  内忧!外患!
  
  士大夫争权、各地军阀混战,高句丽和安南也顺势发动叛乱寻求独立。
  
  罗刹国悄然崛起,重兵阵于漠北,对中原虎视眈眈。
  
  几番征战后,天下三分为唐、周、陈三国,泱泱华夏,已算不得强国。肥沃的河谷之地,不过是列强环伺的一块肥肉而已。
  
  第一回:清风不识字,何必乱翻书
  
  入春已有几日了,天气还有些凉。
  
  这苍南观,道观路边栽有花树,错落的开着些粉色和白色的花,大小颜色并不对称,任性的坐落着,粗野中透出一丝美感。
  
  远处鸡鸣声响起,道观里的道士们说说笑笑的提着桶去打水了,虽然天还未亮透,却无一人有困倦之意。
  
  一名老道端坐在馆内石凳上,手持一本书,棋盘桌上放着一壶茶,一个小道士持拂尘站在一旁伺候着。
  
  老道士白发白须,似乎年纪大了,身材显得短小,道袍突兀的宽大,他穿着也不在意,瞳孔也泛着蓝色的光,让人看着有些稀奇。
  
  道士们走过纷纷鞠躬示意,老道也客气的一一回应。
  
  树上的雀儿跳来跳去,小道士悄悄的掏出一块石头,攒了股内劲在手指上。
  
  “咳!”老道翻了一页书,“雀儿身子小,命也比人短的多,只怕这活着也比人要苦。”
  
  小道童赶紧把石头扔到地上:“师傅,徒儿只是想打下来玩玩。”
  
  老道愠怒道:“你伤到它的翅膀,它便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  
  道童有些不服气,吐了吐舌头:“徒儿知错了。”
  
  忽地一阵风,夹杂着些水珠和花瓣吹了过来,老道手里的书被翻到一边。
  
  老道无奈,叹了口气:“清风不识字,何故乱翻书。”
  
  这时,树上跃下一男子,七尺身材,绸缎做的衣服拧着胡乱穿在身上,汗水混着灰尘从眉间留下来,眼神里尽是狼狈。
  
  小道童吓了一跳,正欲盘问,这人直接冲老道一抱拳:“道长法号清风,这般说话,岂不是也辱了自己?”
  
  清风道长哈哈大笑:“识字如何,不识字又如何,这新立的唐朝天子,文章作的狗屁不通,不一样在朝堂上跟文人举子们坐而论道,附庸风雅吗?”
  
  这男子叹了口气:“道长虽不是天子,以苍南观的盛名,想必前来奉承的人也不少,我今如断翼之鸟,不能久活,来之前便想过,如果道长不能收留我,我离开苍南便是了。”
  
  清风道长合上书,端详起眼前的这位男子来,目光里尽是慈祥。
  
  老道顿了顿声:“柳尚书死后,我就感觉你要来,如今你也真的来了,我若是不收留你,你打算去哪里?”
  
  “我有一好友,在东瀛堺港做事,实在活不得,我只能投奔他国。”
  
  “堺港?做海贼吗?不可能的,虽嘴上逞强,你是不会靠一个女人养活的。”
  
  该男子一惊:“道长怎知我所说的朋友是女人?”
  
  清风道长哈哈大笑,并不打算给出答案:“东瀛你是去不得的,你此番来我苍南观也必不为苟且而活,是有所图吧。”
  
  男子点点头,纳头便拜:“自然不能苟活,我想跟道长学功夫。”
  
  “嗯!是马上的武功还是步下的武功?”
  
  “马上如何?步下又如何?”
  
  “这马上功夫不单单在于杀人取命,在于冲锋陷阵运筹帷幄,如是马上,不该我这里学,你绕开唐地的驿馆,西进入川后再北上,经吐蕃东入西北六镇,水泉、阳泉、定州、抚远、镇远、夷州,随便去一处,皆可遂你心愿。”
  
  男子似乎有点心动,又犹豫了下:“那步下呢?”
  
  “步下功夫你学成了也没用!纵使练的武功天下第一,也不过是一个侠客而已。你所恨之人我知道,你练一辈子的武功,也杀不得他,纵使他被你杀了,你身上的误会也并没有什么人会在意。你看着芸芸众人,熙熙攘攘皆为利来,谁会在乎什么真假!”
  
  小道士听的目瞪口呆,三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。
  
  这时,男子突然站起身来:“道长大恩,无以为报,告辞。”
  
  说完,他深施一礼,从树后抽出一长柄兵器转身离去
  
  男子走后,小道童突然一拍脑袋惊到:“师傅,那小哥儿莫不是杀了柳尚书的段朝歌?”
  
  “正是段家大公子,只是柳不山并非他所杀。”
  
  “师傅,您常教导我们要有兼济四方之心,那段朝歌有难,我们为何不帮他。”
  
  清风道长笑了笑:“他想来讨要的,不过是解开天下对他的一个小误会而已,也许现在他觉得这个很重要。但最多再过个二十年,改名换姓后的他,手持凤翅镏金镗,衔挂天下兵马都招讨大元帅,东灭高句丽,北拒罗刹,南复交趾,西震安息,天下十三路反王的兵马都要受他节制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这小小误会又算得什么。”
  
  小道童一脸茫然:“师傅您说的都哪跟哪啊。”
  
  老道并不答话,只是闭目养神着。
  
  一阵白雾飘过,远处响起了阵阵雷声。
  
  清风道长叹了口气,说到:“这样,去给前几天病死在我们这里的乞丐备口棺材,葬下去,对外就说北都来的朝廷命犯段朝歌恬不知耻,来苍南观意欲拜师,已被我一掌击毙了。”
  
  “那师傅,我们可是摊上大事了,我虽年少,却也知晓,柳尚书死亡一事,牵动各方利益太多了,就连那沉寂江湖许久的......”
  
  “你不也说要兼济四方吗?我夜观天象,西北王气正盛,要结束这乱世,就缺这么一个将星,如若因我苍南观的一己私心给耽误死了,再等下一位又要几十年了。”
  
  第二回:凤翅镏金镗
  
  月亮高挂,被云蒙上一层或薄或厚的纱,忽明忽暗的。
  
  沲江的水流并不急促,但客船迎水流前行,还是不断的冲刷出“扑、扑”声,客船立着三个长桅杆,今夜风大,帆鼓的厉害,船是逆水而上,却也并不慢。
  
  段朝歌一个人站在船头,怀中抱着个长包裹。衣服更加的脏乱和破旧,人却貌似洗漱过了,尤其头发剪断了一截,虽然还是散着,但看起来精神很多。
  
  “娃儿,这船头阴风太重,进舱早点困觉吧。”掌帆的船老大见段朝歌一人立着,过来搭话。
  
  “谢谢船家,我睡不着,听说这一段江匪很多。”
  
  “撒子江匪哦,都是吃不上饭的渔民,现在捕次鱼都要给官衙缴过去三四倍的税银,这靠水吃水,不得活,只能抢咯。”
  
  段朝歌只能讪笑:“那老人家你有个客船还好一点。”
  
  船老大满是愤懑“好个屁!船早抵给官府咯,我家孙娃子要结婚,聘金也拿不出。”
  
  这时,远处忽现出一闪一闪的火光,间杂传来利器割破空气的噗噗声。
  
  “不好!”段朝歌大惊,“船家赶紧去叫醒客舱里的客人,江匪来了。”
  
  船老大转身离去,段朝歌一跺脚,真是怕什么来什么,怕路上有人劫道才走的这水路,没想到也不安全。
  
  远处的嘈杂声由远及近,看的清幽十几艘小船,有人还在喊着暗语。
  
  “扎紧口袋,莫要放走袋中的泥鳅。”
  
  一个胖胖的客人仓惶的从客舱跑出来看情况,只听的砰砰的短弩声,被射中了几箭,瘫倒在舱门口痛苦的叫嚷着,余下的客人也不敢搭手去救,有人拼命挤出半个脑袋,观察有什么情况。
  
  扑天的一阵弩箭扑向段朝歌,段朝哥皱了皱眉,随手用包裹拨了几下,剪支都落到了水里。
  
  “砰!砰!”
  
  不断的,已经有几艘江匪的船抵住了客船,段朝歌也只能从船头退到舱门,顺手一推,把受伤的胖子塞回了客舱。
  
  江贼们如草蜢般争先跳上船,有着灰衣的有着青衣的,看起来鱼龙混杂,段朝歌一撤包裹,手中一柄怪异的武*。
  
  这武*前段三根长刺,圆润且尖,乌黑并不泛光。
  
  长刺下面前段的柄上挂着波浪形的倒刺,段朝歌一挥,倒刺破空划出一道金光。
  
  江贼们一时有些楞,倒没有人敢于向前。
  
  正在这时,一个年轻人从匪群中走出,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,粗布外衣,头上带了个镶着翡翠的帽子,看起来像是之前抢过来的。
  
  “英雄,我们干这行也是迫不得已,让条路,可放你一人不死。”
  
  段朝歌冷笑:“你放屁!你眼里盯着我的兵器,怕是早打定了主意最后抢过来,我若让开,自己活不了不说,这一船人怕是也要遭你毒手。”
  
  江匪门开始哄笑,那年轻人似乎挂不住面子,提着单刀就向前冲,只见段朝歌手中一攒劲,手中的兵器一推,速度如闪电一般就扑向年轻人的面门。
  
  年轻人见这一招势大,算着用刀架不住,只得俯身低下,段朝歌兵器一转柄,向下砸去,只见倒刺“噗”的一声*到年青人背上,咔咔的夹杂着几声肋骨断裂的声响。
  
  段朝歌叹了口气,兵器一提,倒刺上挂着血被抽出来,倒地的年轻江匪抽动了几次就不动了。
  
  段朝歌兵器一立,正欲说什么,直觉得背后一凉,一柄短刀已刺入左胸。
  
  倒地一看,只见船老大冲到死去的年轻江匪身边,开吃哭嚎:“你为什么要杀我孙娃儿,娃儿,睁睁眼,看看阿爹!”
  
  段朝歌挣扎着用兵器支撑身体,刚要使劲,一股血从胸口扑扑的流了出来。
  
  这时,一个眼见的江匪喊道:“那兵器叫凤翅镏金镗那,凤翅纯金的,怕是能值万金。”
  
  江匪们听的“万金”一次,又聚拢起来,壮着胆子提刀向前。
  
  第三回:备前长船
  
  段朝歌痛苦用镗撑着身子,却力所不及,一口血哇的一声吐在穿上。
  
  这时船顶跃下一个黑影,也不知是落到了人群中的哪里,刹那间就闪起七八束刀光,一时间,已是十几人落水,火把、兵器,还有几只微微抽动的人手都纷纷落在甲板上。
  
  黑影轻轻一跃,已跳出人群,落到甲板正中,众人眼神还未落定,一柄极长的刀已刺入船老大腹中,黑影毫不犹豫的转了下刀柄,伏下身子转了下身才能将长刀完全抽出,只见船老大瘫软倒在船上,不知是什么脏器从腹部被开过的口子中如流水般喷泻而出。
  
  江贼们也是一惊,虽然杀人越货做了多年,死的如此凄惨不要说见所未见,只怕是闻所未闻。
  
  几个江贼还欲向前,只听黑影大喊一声:“三斩。”
  
  黑夜中闪过三道寒光。
  
  几个人的手臂,手腕,兵器,断成三截,对称的掉落在船上。
  
  “我的亲妈呀!”一个胆小的江匪吓的直接哭出来。
  
  几个胆大的江匪把火把凑近。
  
  黑影是个少女,身着黑衣,腰间是一把长而细的刀,长刀比她还高很多,如晾衣杆一般,但一看就是精钢打造,极为锋利坚硬。
  
  手持长刀的少女,身材清瘦而匀称,头发全部梳向后面,编成一个单马尾,小脸仅如***巴掌一般大,眼神里泛着童真,但细看下却夹带着坚韧和决绝,满身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。
  
  少女轻轻的把带着血横在胸口,厉声到:“不想像他们一样的,滚!”
  
  “长船,是长船,武士刀,这是倭寇。”
  
  江贼们面露惊色,纷纷弃船逃命,有的走的慢的,直接被同伴推入水中,也顾不得去找船赶紧游开,有的直接被江流带入漩涡,直接呛水溺毙。
  
  月亮从云里走出来。
  
  月光如洗,少女沐浴在月光中,注视着江匪的离去,她容貌青春,却故意打扮的美艳,俏丽,小小年纪却涂着一口朱唇,似乎要来相亲一般。看到段朝歌,少女满是关切,小碎步跑过去,也顾不得男女有别,直接当众扯开自己右臂的衣服,帮他包扎起来。
  
  几个船客吓的浑身发抖,一面盯着少女雪白的肌肤,一面盯着少女手中的长刀,不敢出门。
  
  少女叹了口气:“我并不是来抢劫的,旁边还有几艘小船,你们走吧。”
  
  江边,一个废弃的庙宇,也许历史太久了,分不出是个佛观还是个道观。
  
  空气中有些许发霉的味道,经过篝火的烘烤,让人感觉并不是那么难接受。
  
  一男,一女。
  
  段朝歌横躺在一旁,黑衣女子背对着他,用瓦罐煮着草药。
  
  段朝歌叹了口气:“小樱,你为什么要杀那个船夫。”
  
  宫本樱转过头来,“我见不得他伤你,至于为什么杀他,我当时脑子是乱的,顾不得那么多,只想你能活下来。”
  
  “唉,都是穷苦的可怜人。”
  
  宫本樱歪了歪头:“穷苦吗?这我不知道,但他们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,刀口舔血剥夺他人生命的人又哪里可怜了。我虽然也在中原呆了多年,有些道理还是搞不懂。”
  
  段朝歌一时语塞,干咳了几声。
  
  宫本樱把药吹了吹,把段朝歌扶起靠在自己胸前,一口一口的喂着。
  
  段朝歌感觉到一阵温暖和柔软,脸色通红,却也没力气挣脱。
  
  “不要跟我回东瀛吗?”她突然问到。
  
  “那是你的国家,不是我的,我不能去。”
  
  “那我嫁给你就好了,我可以求父亲把家督之位让给你,他就只有我一个女儿,肯定会答应的。”中原的女子多言辞羞赧,不愿直接表露真心,这东瀛少女倒是胆子颇大,只是话一出口,也是满脸彩霞,羞的低下了头,又差点吻在段朝歌脸上。
  
  两人之间突然气氛很尴尬,见段朝歌药喝好了,宫本樱把他轻轻放倒躺好,自己跪坐在一边。
  
  段朝歌叹了口气:“当时你困窘时来北都我请你几顿饭,不必如此。”
  
  宫本樱眼中的泪突然簌簌留了下来:“如果真的是为了几顿饭,我也断不会几次三番跑来中原,有次海上风浪大,整个船都碎掉了,我紧抓住桅杆被浪拍了一夜才被渔民救起来,几次我都觉得没力气了,撑不住了,可我得活着,我要见到你,你知道吗?”
  
  “为了我这样一个废人,不值得。”
  
  “如果你是废人,你又怎么会西去从军?”
  
  “谁跟你说的。”
  
  “清风道长,我缠了他三四天,我知道你断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的。”
  
  宫本樱的脸上满是幸福。
  
  段朝歌突然觉得,身边女子开心的笑声是那么悦耳。
  
  入夜,伤势稍有平复的段朝歌已入睡。
  
  宫本樱还是那个跪坐的姿势,轻轻的用手指帮段朝歌理着头发:“如果你真的不想去东瀛,把你送去西北后,我就回苍南观做个道姑,等你从军有了出息,一定要来.....”
  
  终章:青虹战碧水
  
  阳光,有些刺眼。
  
  阳光刺破淡淡的云,烘烤着破庙外的泥土地。黑色的污泥泛着光泽,还有木头腐烂的臭味,还有淡淡的血腥味。
  
  宫本樱躺在段朝歌怀里,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。
  
  左胸已经被刺穿,段朝歌的手努力的尝试着去捂住,但血还是不断的喷涌出来,穿过她被刺破的外衣,流过段朝歌的手指,一滴滴的落下,和泥水混在一起。
  
  宫本樱的脸色已经苍白,轻轻的抚了下段朝歌的面庞,手指,凉的吓人。
  
  她歪头看了下段朝歌微微颤抖的手指,挤出几个字:“没用的。”
  
  说完,她淘气了把脸往段朝歌的胸口蹭了蹭,咳了几下:“让你看着我死,这感觉,好讨厌。”
  
  天上的云朵,也慢慢的褪去了血色。太阳不知道去了哪里,这种感觉,也很让人很讨厌。
  
 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边,冷冷的看着这一切。
  
  而他手里垂着的剑,比他的脸更冷,泛着寒气,白色的剑身泛着些许绿色的斑点,如同湖水中飘过的浮萍在星星点缀。
  
  血滴划过剑身,一滴一滴落在地上。
  
  段朝歌愤恨的看着眼前这男人,却仍带着些许恐惧。
  
  “来杀我吧,我杀光你一家,让你蒙冤,杀你心爱之人。”冷冷的表情中,男人竟然有了一丝笑意,却只是开心的抖着,没有一丝的笑声。
  
  “尉迟归!”段朝歌牙齿挤出这几个字,面前这个男人披肩的长发已经笑完了腰。
  
  尉迟归突然脸色一变:“当年我们安息人逃难河东,你家虽号称仁义,却因两国交战拒绝施粮给我们难民,多少人被活活饿死你知道吗?尉迟归?尉迟归!我叫阿普杜勒塞普儿。”
  
  “所以你才积极参加藩镇造反?”一道人骑马从远处奔来,正是清风道长,他轻轻一勒马,人已跃到段朝歌身前。
  
  看着已死的宫本樱,清风道长眼神里满是自己迟到的悔恨。
  
  “你在为周军效力的时候,几次违抗军令屠城,洛水屠五万,上平屠七万,平阳屠二十二万,练老幼妇孺都不放过。师兄,几十万汉人的命换几千难民你也知足了吧。”
  
  “不行!”尉迟归两目圆瞪,“撒木尔,你也是难民的孩子,却做了汉人的道长,苟且偷生。”
  
  “如果不是师傅收留,你不也要饿死,只是师傅当时没看清你,让你偷了我观的苍云剑谱,还被你打伤。我是难民的孩子不假,可我的命也是苍南观给救活的。”清风道长牙齿一咬,“你打伤师傅他不让我复仇,可你今天又杀了新拜入我观的弟子宫本樱,这新账旧账你准备怎么了解?”
  
  “赔给你这条命你有本事拿吗?你这些年不练武功只学占星术,怕是剑也拿不动了吧。”
  
  “我想试试。”清风道长抽出腰间的长剑,剑身是厚重的青色,中间一条赤红色的线划过。
  
  那年老道长收他俩为徒,把心爱的两把剑青虹和碧水给了两个人。
  
  当年一起跪拜接剑的两个人要用这两把剑决斗,真是命运的讽刺。
  
  微风徐徐,两个人凝神静气。
  
  尉迟归突然目露凶光,一剑破空刺出,只指清风道长的眼睛。
  
  清风道长比尉迟归个子矮,并未用兵刃迎接,只是侧身转了一下。
  
  尉迟归长剑左劈,使出一招苍云斩,速度极快,绿色的剑身在真气的催动下竟划出白闪闪的圆光。
  
  于此同时,清风道长竟也做出一个上劈的动作,尉迟归撤剑不及,两把兵刃碰在一起,迸出如同闷雷一般的雷声。
  
  尉迟归只觉得虎口隐隐发痛,赶紧撤步,细看一下,虎口竟然已被震裂,血流不止。
  
  尉迟归大惊:“你这是什么剑法?”
  
  “子午剑法。”
  
  “子午剑法?”
  
  “对,每次想到师傅被你打伤致死,我就不能入睡,所以子时和午时都要练会剑。”
  
  “这明明是苍云剑法!”
  
  清风道长一笑:“我并没见过苍云剑谱,只是你用出来我就学了。”
  
  尉迟归大惊,继而摇头:“不可能,不可能,怎么会。”
  
  “天下剑法,本来就是重其意而不重其形,你一味追求剑术套路,自然是不懂。”
  
  尉迟归愤恨,转动剑柄刺出一招苍云破,人与剑一起扑至,似乎要搏命。
  
  清风道长迈开八卦步,左手一掌拍出,尉迟归挪步去躲,又被清风道长跟来的剑撩中左腿,狼狈的倒在地上。
  
  尉迟归满脸羞恨,想着自己多年没遇到对手,众多技艺高超的武师都进不了自己的身,却这个醉心占卜的师弟如此羞辱。
  
  “杀了我吧。”尉迟归眼睛一闭。
  
  清风道长叹了口气:“师父说过这苍云剑法怕是要在我们这一代失传,看来师傅并没有说错。”
  
  “我们都是真主的孩子,都是安息人,你能对自己的同胞下的去手?”尉迟归生嘶力竭的喊。
  
  “你命里该着今天死,还有……”
  
  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尉迟归大笑,飞身刺出一剑。
  
  这鱼死网破的一击虽然招式及其笨拙,但清风道长竟然没有躲,在碧水刺入他的胸口时,他也极快的挥出手里的青虹。
  
  一颗狰狞的头颅在泥地上翻滚了几圈,停住了,眼睛盯着天上的云,紧缩的眉头竟舒展开了。
  
  “你命里该着今天死,还有我也是。”清风道长轻轻拍了下怀里还温热的躯体,“我们一起回圣地,回真主那里。”
  
  太阳已经不那么刺眼了,天上的云也落到了山的另一边。
  
  抱着宫本樱尸体的段朝歌,早已哭成泪人。
  
  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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