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洛儿,洛儿,洛儿……
我大喊着坐起,身边伊人不见,薄丝蚕被还留有丝丝温热,淡淡幽香依然在鼻尖萦绕。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,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床头,调皮的风儿偷偷潜入室内,轻轻摆弄着轻纱床帏。恰巧床头铜柱将这调皮的晨光一晃一晃反射到我的眼睑,使我蓦然惊醒。
我眯着眼,怔怔看着摇曳不止的床帏,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了起来,急促跃动的心也缓缓平静下来。
洛儿,终究还是回到他身边去了。
昨夜,洛儿红肿的眼睛,脸上淡淡指痕,那饱含委屈、不堪、幽怨、渴望的眼神,依然历历在目。
她说,她一刻也等不及了,她要离开他,否则,她便会死。
我先是惊愕,继而愤怒。我抽出床头宝剑,披发赤足,狂叫着要去与他拼命,我实在不能接受心中的玉人竟被折磨如斯。
洛儿拼命抱住我,十指紧紧扣住我的腰腹,那力度,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。一股悲伤、愤慨、绝望之力,弥漫了我的身躯。
我不记得我是怎样躺到床上的,只记得洛儿的幽香就这么突兀而又执着地掩上我的口鼻,柔弱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呢喃,细腻温热的小手替我赶走黑夜无尽的空虚与寂寥,我便沉醉迷惘。
可现在,洛儿走了。
她甚至没有跟我告别,就走了,并且我有种强烈的预感,我再也见不到她了。
我缓缓向前扑倒,把头埋进残留着洛儿气味的丝被,欲逃避所有一切,可泪水却不受控制倾泻而出。
洛儿,洛儿,洛儿……
二
我坐在床前,默默看着窗外第一缕晨光先是侵占了窗台,而后是桌椅,烛台,矮几,直至鞋面。
身后的她沉睡的样子,恬静,美好,只是那眼角残留的一滴珠光,似乎在无声诉说着无限委屈与哀怨。
我不能看她,因为我若看着她,便狠不下心来了。
遥记当年,官渡之战,我军大获全胜,父王派重兵围护袁绍官邸。我喝退众将,径直走入,府中妇孺瑟瑟,刘夫人端坐堂前,不屈的目光一直死盯着我,我却注意到埋首于她膝上的一个窈窕身姿。我命此女子抬起头来,那一双翦水秋瞳,那一抹惊惶无措、楚楚可怜的神情,瞬间便俘获了我的心。
我生平第一次忤逆了父王的命令,带走了她,我要让她成为我妾,成为我的一切。
我向父王禀报,意欲纳她为妾,我忘不了父王那惊愕、不悦、隐忍的目光。
但父王并未多说,只说些许小事,你自己决定,便让我告退了。
建安九年,我志得意满、风光无限迎娶了她。我恨不得昭告天下,我是最幸福的男人。
我自是对她宠爱有加,足有三月,我未踏出府中一步。
我陪她饮酒赋诗,陪她观花赏月,陪她乘凉小憩,陪她书画调琴。
慢慢的,我心思淡了,父王给我找了老师,是个经纬之才。他告诫我,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,切勿沉溺儿女私情,你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。
我疏离了她,冷落了她。渐渐,一抹化不去的哀愁出现在她俏丽依旧的脸庞上。
这一切转变,都是那个该死的夏日,那个该死的他!
那个夏日,蝉鸣虫扰,她正为我临窗抚琴,身姿绰约,目光迷离。他却不顾礼法,就这么将将闯了进来,要给我看他做的新赋。
我赞叹于他的才华横溢,字里行间的洒脱不羁令我沉醉,不经意一转眸,却见他直勾勾盯着窗前那道薄纱轻裹、隐露风光的婀娜身姿,而她却低眉纳首,面似桃花,目光微闪,红唇欲张,我便心中一冷。
当夜,她将他的新赋反复把玩,浅吟低唱眷恋不止,我欲求欢,她却躲闪婉拒,意味索然。无名之火充斥我的全身,我生平第一次打了她。
从那天起,我便不再踏入她房中,她眼中的哀怨也越来越浓郁。我知道她的心已经飘远,于是我变本加厉折磨她,蹂躏她,羞辱她,而她却咬牙承受,愈发恭顺慎行。我又用尽心思讨好父王,诋毁算计于那人,只是每次她得知,却又更加惶然、担忧、怨怼。
昨夜骤醒,信步来到她房内,却发现烛台早冷,衾褥如新。我顿如万蛇噬咬,痛不可当。我挥退左右,独自静候帷后,寅时许,才见她的身影惶然而入,随即宽衣解带,意欲粉饰太平。
待其熟睡,我坐于床前,怔怔看着她睡梦中依然微蹙的眉头,不由得痴了。
三
送走仲达,我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。
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个风姿绰约、我见犹怜的身影。
当真红颜祸水啊。
当年我与袁绍相争,实在是刻不容缓,命悬一线,幸有奉孝之论助我死地复生。
我派兵圈住袁绍府,只因世人传颂,他儿媳自幼国色天香,知礼体端。
可我还没来得及……子恒却跑过来跟我说,他要纳她为妾。
我愕然,但我很快就镇定了下来,同意了子恒的请求。
我不能让人知道,我与袁绍相争,其中有那么个可笑的理由,是想夺他儿媳藏于深宫。
罢了罢了,子恒难得如此恳切向我索求什么,应了便是,一个女子,不重要。
当我听闻她与子建有染,怒火瞬间爆发,随手砸碎了我最爱的羊脂玉砚台。
这个女人,是要将我曹家男子都祸害一遍方才罢休吗?这就是她为袁家对我曹家的报复吗?
不行,不能让她迷了子恒,又陷了子建。
若是子恒子建因她心生怨怼,手足相残,那么……
万万不可,她必须死,必须马上死!
对,我的做法是正确的!
我是对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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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人,给副丞相甄氏赐毒酒,立即,马上!另,传子恒来见我!
遵命!
四
甄氏篇,略!